第七章 豪門不眠夜
李家的主宅坐落在風城城郊的豪華別墅聚集區,是一棟城堡般宏偉的巴洛克大宅,幾乎佔據了一個山頭。宅子內部裝修得金碧輝煌,品味稍顯俗麗,外面大型花園以一座大噴泉為中心對稱布局,令人以為自己來到了歐洲的某座宮殿。花園旁邊有一個停機坪和停滿了豪華汽車的車庫。
住在這裡的李家人只有家主李繼天、長女李蕭夢一家和庶子李蕭全。李繼天的原配很多年前就已經去世,她也是李蕭夢和李蕭書姐弟的生母。蕭夢結婚後生了一個女兒,一家三口還住在主宅里。自從李繼天兩年多以前宣布由他在別館的小妾之子李蕭全為繼承人,長子蕭書就搬去酒店了,庶出的小兒子住進來后沒少看姐姐一家和仆佣們的臉色。
此時已是深夜,整個李宅卻燈火通明,上上下下五十餘人都醒著,大少爺李蕭書的死訊一個多小時前已經傳來,最初的震驚哭喊過去后,主僕們繃緊腦子裡的弦等著進一步的消息。大門口不斷傳來汽車到達的馬達聲,聽聞消息的李氏集團幾位高層和顧問們帶著手下陸續趕來,在對李家人草草表達了哀慟之情后立刻進入會議室開始商討應急計劃。
此外,荒原城刑偵部特案組派出了一隊人馬入駐李家開始調查線索,他們另一個任務是監視嫌疑人李蕭全的動向。不過等特案組到了,李蕭全還沒有回來。
原來,從酒店出來的「李蕭全」被幾個父親派出的保鏢帶上車,還沒出停車場就引起了騷動,於是只好退回酒店換乘李宅派來的直升飛機離開,中途為了避開無孔不入的媒體和好奇心旺盛的閑雜人士,浪費了不少時間。
直升飛機逐漸接近的噪音從沒有關嚴實的窗口傳入,客廳里等待著的眾人騷動起來。主子們都不在,幾個家僕和級別較低的職員竊竊私語談論著流言,毫不顧忌一旁監視情況的特案組警員。
「這個殺人犯竟然還有臉回來。」
「是老爺接他回來問罪的。」
「我從一開始就說老爺讓庶子住進來是個錯誤。」
「大少爺是那麼好的人……唉,我看李家氣數不長了。」
樓上的書房裡,李蕭夢獃獃望著窗外,與宅子相隔一整個花園的停機坪燈火明亮,失去了親弟弟,她心裡空蕩蕩的。父親竟然還急著把兇手李蕭全給接回家來,不知是為了李家的臉面還是自己的偏愛,令她又悲傷又生氣。她一想到庶出的弟弟平日嬉皮笑臉的樣子就恨到胸悶,那無知到白痴的臉皮下原來如此包藏禍心。
門外的人沒有敲門就進來了,安安靜靜站在她後面陪著,不用回頭蕭夢也知道是丈夫羅偉。他是個體貼的男人,此刻應該也配合她情緒面露悲傷,但是蕭夢知道他暗中和蕭書鬥法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有些陰暗地想,蕭書死了羅偉也許還挺高興。
這個李氏集團的最高寶座人人都想坐,羅偉雖然只是女婿,但蕭夢手裡幾個公司的實權都在他手裡。蕭夢本無所謂繼承權,之前為了丈夫的慾望也出面爭過,現在最大的對手親弟弟死了,看似只是顆棋子的庶弟也不可能再成為繼承人了吧,她反而累了,無所謂了。
門又開了,進來的是李繼天,這個白手起家的荒原城首富今晚一下蒼老了十歲,平時神采奕奕的臉垮了下來,畢竟失去了唯一的嫡子。他沒有算到這一步,是他失策了。
「爸。」羅偉臉上的表情悲傷地恰到好處,不多也不少,他想安慰岳父幾句,但看到對方陰鬱沉重的臉就畏縮了,那雙彷彿看穿一切的眼睛瞪得他出虛汗。
「為什麼還讓那個兇手回來?」李家也只有蕭夢敢直接質問李繼天,雖然她看到父親眼中的悲傷有一絲心疼,可這個雄霸一方手握經濟命脈的男人,到底還是把顏面和市值看得比親情重要。她幽幽地加上一句:「你就不怕他下一個目標是我?」
李繼天緩緩搖頭說:「蕭全不是兇手,他沒有值得你在意的才能和智慧,也沒有任何膽量。」
「但他殺了蕭書不是事實嗎?」
「他是被人陷害了,我恐怕他會是幕後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所以接他回來。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可惜為時已晚,我不該冒險的。」李繼天的悲痛一半是後悔,一半是恨。
「你說的幕後兇手到底是誰?」蕭夢瞪大眼睛看著父親,她從來沒有想過兇手會是別人。
「兇手就是你。」
李繼天轉過身,目光死死盯著羅偉。在蕭夢的驚呼聲中,羅偉一臉無奈,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把小型自動手槍。
(李宅停機坪)
扮成李蕭全的鬼女剛從直升飛機上下來就察覺氣氛的詭異,這個私人停機坪面積不小,燈火通明方便降落,但是下來卻發現這裡一個接應的人都沒有。從空中可以看到旁邊的大宅幾乎每一個房間都亮著燈,窗內人影晃動,而且偌大的停車場車來車往的,警車也有好幾輛,但在嫌疑人即將達到的停機坪卻悄無一人。
她敏銳地聞到空氣中有一絲微弱的硝煙味,但表面上裝作一無所察,跟著幾個保鏢往宅子方向走,邊走邊在周邊的黑暗中仔細觀察。酒吧的工作鍛煉了她貓頭鷹般的敏銳夜視能力,沒走幾步她就看見了一旁花壇後面露出的一小截褲子,應該是被人幹掉的接應人員屍體,看來沖李蕭全來的危險就在附近。
鬼女用變成男聲的嗓子說有東西掉在飛機上了,邊說邊轉身往飛機跑,身後的保鏢來不及回答就紛紛倒地。殺手從黑暗中現身,槍法是職業的。一顆呼嘯而來的子彈與她險險擦過,等她躲入機艙關上艙門一看,外面四個保鏢和駕駛員都已經死了,都是一槍斃命,自己能躲過剛才的子彈真是幸運。
她解開身上從酒店寄存處偷來的浮誇男裝,裡外脫去好幾層,只剩一件弔帶衫,又撕去長褲褲腿,蹬掉腳下增高用的超高跟鞋,光腳踩在地上,這下舒服多了。隨後鬼女從腰間小心地抽出一把手槍,已經停產的灰熊,這是大叔的收藏品,可不能弄壞了。
殺手到達了艙門口,一隻手搭在門把上,鬼女屏住呼吸躲在狹小機艙的唯一一處死角,對方如果要進來會先她一步暴露位置,到時希望自己這一年來的槍法沒有白練。剛才鬼女眼角的餘光瞥見殺手是個身形魁梧的男人,哪怕對方只是受傷,肉搏戰也可以稍微有利於她一點。
艙門打開了,卻沒有人進來,外面傳來幾聲搏鬥聲,看來是支援的人到了。雖不知對方是誰的人,但鬼女還是鬆了口氣。外面幾下就沒動靜了,這人不會也被幹掉了吧。
「你沒事吧?」只聽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是許湛。
「沒事,我剛埋伏好,準備等獵物上鉤呢。」鬼女徹底放鬆了警惕,起身打開門。由於她脖子以上還在扮李蕭全,從飛機上下來時模樣十分古怪,但只用一秒后就變回原來的臉了。
「這麼自信啊,你也不看對方手裡拿的是什麼。」許湛從昏迷過去的殺手手裡小心取出一顆手榴彈在鬼女面前晃了晃。鬼女吐吐舌頭,她沒有想到對方這麼激進,敢在一堆特案組警員旁邊搞大場面,可能是急於銷毀證據,順便製造李蕭全與保鏢槍戰時引爆飛機油箱的事故。徹底毀屍滅跡。
「不過你躲得挺快,直覺還是很敏銳的。」許湛難得表揚了她。
這時從花壇後面走出一個人,鬼女立刻戒備起來,卻發現來人是李蕭全。他全身發抖心裡在後怕,如果不是鬼女和他調換身份,恐怕現在他已經死了,還要背負殺害長兄和一眾警員保安的惡名。到底是什麼人那麼恨他想置他於地獄?
剛才在車上,許湛分析了一通后告訴他多次陷害他的人應該就在主宅里,他堅持一起到這裡來是要看看幕後黑手到底是誰,大概也只有李蕭夢了。這個與他同父異母的姐姐難道恨他恨到不惜害死親弟弟也要嫁禍於他?說不定,一切無關恨不恨的,只是為了繼承權。
鬼女一貫地不把李蕭全放在眼裡,她四下看了看問許湛:「老大,安琪姐呢?怎麼沒有跟你們一起來?」
「她去追酒店一案的兇手了。」許湛輕描淡寫地回答。
安琪會答應接李蕭全的委託也是有原因的,之前她找到一條線索和荒原城李氏集團有關,從這線索可以追查到當年血洗紀家的殺手集團。換句話說,剛才在酒店殺人的兇手,也許和女殺手王寶兒屬於同一個暗殺團體,她決心追查到底。
許湛蹲下查看了地上躺著的高個子殺手,他正在漸漸轉醒,不過估計是問不出什麼線索的,還是把他捆起來留在原地吧。
「你下一步怎麼打算?」許湛問李蕭全。
李蕭全沒有立刻回答,他愣愣地望著不遠處的李宅,自己也許不該搬入這裡,像以前那樣和母親一起住在分宅多自由。他想當面質問的人就在那棟城堡般的建築里,可是此刻的他卻沒有勇氣正面暴露自己,而且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一定都在詛咒著他吧。許湛的問題把他拉回了現實,他看了看地上的幾具屍體,隨後朝鬼女站立的方向鞠了一躬。
「女俠,請你一定要幫我個忙。」李蕭全的聲音不再發抖,他的請求從來沒有如此刻般誠懇、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