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空鏡子（十）
似有重重黑霧籠罩在身子周圍，無論將眼睛睜得多大，依舊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景象，楊策拉著柳天軒的衣袖，一點兒也不敢放鬆，
「朝哪個方向走？」楊策問。
柳天軒沒有搭理楊策，只是把那把黑鐵玄尺放在指間轉動，當尺子停下來的時候，柳天軒眼望著尺子前後兩端，說道：「楊警官，你可知道剛才我點著的那張符紙是什麼嗎？那是張純陽符，那張符能使周圍的陽氣在短時間內暴漲，而我手中的這把黑鐵玄尺有衡量陰陽的功能，尺尾所指方向為陽氣暴漲之地，就是我們剛才出發的地方，這屋子空間不大，我們以我們出發的地方為參照，不斷糾正我們行進的方向，必然能走到客廳中央，找到那面鏡子。」
就這樣，柳天軒不斷轉動手中的尺子，倆人根據尺子的指引，小心的向前挪動，反覆幾十次后，終於來到了客廳中央，站在了那面鏡子面前。柳天軒盯著鏡面，忽然發現一團黑霧在鏡子深處慢慢凝聚，而黑霧中央，閃爍著不少亮點。隨著黑霧慢慢向鏡面湧來，那黑霧中央的亮點越來越清晰，竟是一雙雙形狀各異的眼睛，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仔細數來，竟有十幾雙之多！隨著黑霧離鏡面越來越近，柳天軒直覺渾身癱軟無力，甚至連舉起鐵尺的力氣也消失殆盡，意識慢慢模糊，再看楊策，目光獃滯，身子左右搖晃著，竟象失了魂似的。當那黑霧就要打破鏡面的界限的時候，柳天軒手中的黑鐵玄尺發出翁然一聲巨響，尺身一振，竟把那面鏡子敲了個粉碎。
黑霧在四周瀰漫，晦暗不明，而地上卻是一片乾淨，鏡子的碎片彷彿在瞬間蒸發殆盡。哭泣聲、慘叫聲摻雜在一起，在耳邊隱約響起，聽不清晰，卻如針扎在耳。柳天軒和楊策此時慢慢恢復了意識，楊策此時已經嚇傻了，只是緊緊拉著柳天軒的衣袖，把柳天軒當做了救命的唯一稻草。柳天軒示意楊策不要做聲，倆人就這樣靜靜的站著，黑霧在他們四周縈繞盤旋，忽然，黑霧飄過處出現了一個手腳被緊緊捆綁的人，那人坐在地上，脖頸處不斷的往外噴涌著鮮血，眼睛驚恐的盯著前方，嘴大張著，似乎在大聲叫喊，卻又讓人聽不到一點聲音。血不斷噴涌，當血慢慢流盡的時候，那人也停止了掙扎，坐在地上，不再喊叫，也不再呼吸，唯有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透露出恐懼、憤怒、無助、傷心……種種情緒。
黑霧拂過，又一個手腳被緊緊捆綁的人出現在楊策和柳天軒的面前，一個又一個，同樣的情景反覆上演，當柳天軒數到第十四個的時候，黑霧凝聚在那些已死去的人的前方，再沒有手腳被緊緊捆綁的人出現了。四周靜極了。楊策手心裡全是汗，但見柳天軒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也不敢亂動。又過了好一會兒，楊策終於忍不住了，輕微的活動了下已發酸變麻的手腳，輕輕問柳天軒：「大師，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柳天軒慢慢調回情緒，皺著眉頭對楊策說：「事情好像沒我想象的那麼簡單。」
楊策一聽這話，立刻炸了：「柳大仙，我處處聽你的，但好像你沒一次靠譜的，你說，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柳天軒乾笑了一聲，說道：「事出有因嘛。你也別急，我自有辦法。咱們現在應該在鏡子深處，就是鏡子自有的那個空間，這裡就象是風暴中心，外面狂風巨瀾，而這裡相對於平靜，咱們暫時還算安全。剛才我數了數，鏡子里那團黑霧裡共有十四雙眼睛，現在咱們面前也有十四個被困住手腳慘死的人。這兩個數字一致不可能巧合，二者之間一定有著必然的聯繫。黑霧裹挾著冤魂作惡，難道黑霧中十四雙眼睛就是眼前這十四個慘死的人在黑霧中的表現形態？但怎麼會表現成眼睛的呢？」說著，柳天軒又陷入了苦想。
楊策見柳天軒冥思苦想，一時也不敢打斷他的思緒，只能站在那裡，苦苦的等待。又過了好一會兒，柳天軒掏出了一張符紙，遞給楊策，對他說：「現在我不確定解決問題的關鍵是這團黑霧，還是咱們眼前慘死的這十四個人，純陽符只剩下一張了，一旦判斷失誤，咱們會有性命之憂，這張純陽符你先拿著，我去那團黑霧裡看一下，一會兒你在認為需要點燃這張符紙的時候點著它，把它扔到你認為應該扔到的地方。」
楊策一聽，呆了：「我認為需要點燃的時候？那是什麼時候？」柳天軒卻不再回話，手握黑鐵玄尺，抬腿走進了那團黑霧之中，黑霧湧來，瞬間將柳天軒淹沒其中。
楊策睜大了眼睛，緊張的盯著眼前十四個死人和那團黑霧，眼睛一眨也不敢眨。自柳天軒走進去之後，那團黑霧的顏色慢慢變淡，並向那十四個死人緩緩移動過來，就在這時，楊策驚奇的發現，眼前的這十四個死人也隨著那團黑霧的移動，慢慢的仰起脖子，似乎黑霧裡有什麼東西吸引他們一樣，要他們始終保持面向黑霧的樣子。
隨著那團黑霧離那十四個死人越來越近，顏色又慢慢由淡轉濃，楊策大驚，連連喊了幾聲柳天軒的名字，卻了無回應，楊策知道，柳天軒此時應是凶多吉少，楊策心中著急萬分，卻又束手無策，手裡拿著符紙，不知道此時是不是應該點燃，點燃后，又應該扔向哪裡。就在這時，凄厲的哭聲、慘叫聲又在楊策耳邊響起，並且聲音越來越大，直錐入骨，在這凄厲之聲的刺激之下，楊策反而鎮定了下來。眼看著那團黑霧離這十四個死人越近，顏色逾濃，而這十四個死人也總保持著面對那團黑霧的樣子，那團黑霧和這十四個死人一定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思忖到此，楊策忽然靈光一閃：這十四個死人始終注視著那團黑霧，眼睛，對，是眼睛，難道這十四個死人是用眼睛向那團黑霧輸送著什麼，雙方距離越近，輸送的就越強大。想到這裡，楊策豁然開朗，點燃了手中的純陽符，扔向那十四個死人。一道耀眼的光閃過，凄厲的哭聲、慘叫聲瞬間都不見了，那十四個死人慢慢的耷拉下了頭，黑霧的顏色慢慢轉淡，終於變得十分稀薄，隨著幾聲咳嗽聲，柳天軒從霧中走了出來。
「算你救了我一命。」柳天軒對楊策說。楊策正要詢問柳天軒在黑霧裡發生了什麼事，柳天軒轉身卻看到那十四個死人耷拉下的頭正慢慢抬起，而那團黑霧也正慢慢變濃。柳天軒大喊：「不好，純陽符的效力正在消失。」只見柳天軒快速的從衣袋裡掏出了十幾張符紙，頂在黑鐵玄尺尺尖點燃，大聲道：「橋歸橋，路歸路，死歸幽冥，我超度了你們！」隨著符紙燃盡，紙灰散落，那十四個死人的腦袋也不再抬起，一陣暖風吹來，黑霧消散，而那十四個死人也隨之消失。四周的景象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一眨眼的功夫，楊策和柳天軒發現自己正站在客廳中央，腳下的地上是一地鏡子碎片。
黑暗中，倆人互望了一眼，「結束了？」楊策問。
「結束了。」柳天軒揮舞著手中的黑鐵玄尺，來到了廚房門口，把那盞陰燈吹熄，楊策打開客廳的燈，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再也不想起來。柳天軒搬了把椅子，坐在了楊策面前，癱軟成了一堆爛泥。
喘息甫定，楊策忍不住問柳天軒：「這鏡中靈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天軒定了定神，說道：「這鏡子是人為製作的，出於什麼目的，我不好推測，但製作的過程十分慘忍。製作者把被害人的手腳緊緊捆綁住，固定在地板上，使被害人無法動彈，同時把鏡子放在被害人的面前，在被害人脖子上的大動脈割開一個小孔，使被害人通過鏡子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流干，而鏡子吸收了死者在垂死掙扎期間眼睛所透露出的無奈、恐懼、怨恨，積鬱於鏡子自有的空間里，使這面鏡子成為了能害人的靈鏡。所以，怨靈在鏡子中的表現形式就是一雙眼睛，因為這鏡子就是通過眼睛吸取能量的。」
楊策聽柳天軒如此說，大為吃驚，說道：「還有如此殘忍的事？看著鏡子的樣式就是現代製品，現代社會裡誰能做出如此慘無人道的事？」
柳天軒搖了搖頭，說道：「在利益驅使之下，從古到今，人都是一種殘忍的動物。」
倆人又聊了一會兒，天已大亮，倆人也休息夠了，開始收拾客廳，忽然，柳天軒在一地的鏡子碎片里看到了一張符紙，他俯身撿了起來，一看之下，神情凝重起來。楊策湊上前來，問道：「這是什麼？」
「符紙。」柳天軒回答說，「這鏡子變成靈鏡完全拜其所賜。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個姊妹爭夫的案子嗎？這張符紙和那個案子里讓朱林變成鬼傀儡的符紙都出自一人，這兩張符紙背後都有落款名章，名章都是「鄭記」，哼，總有一天，我要把他找出來，好好和他算一算帳。」
楊策見柳天軒臉色不善，雖有疑惑，但也不敢多話。倆人收拾好后，便鎖門離開，剛下樓梯，楊策一眼看到許局長正站在樓下，四周的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煙頭。
「許局長。」楊策趕緊打招呼，許局長「嗯」了一聲，轉身對柳天軒說：「昨天晚上我就來了。」
柳天軒冷哼一聲，說道：「怕我收服不了這怨靈，死無葬身之地嗎？」
許局長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局裡準備重新設立刑事偵查特科。」
柳天軒冷哼一聲，說道：「這和我沒關係。」說完轉身欲走。許局長喊住了他，說道：「我知道你恨我，你覺得小雪的死我也應該負責任，但還有一個人，你更應該恨之入骨。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在尋找他，但苦於沒有線索，收效甚微。如果你加入偵查特科，利用官方的資源，總比你現在漫無邊際的尋找要強。」
柳天軒身子晃了晃，說道：「其實，我最恨我自己。」說完，柳天軒扔下在一旁獨自凌亂的楊策，自顧自的走了。
晨風清涼如水，但漫漫長夜已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