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偶像劇名場面

  刀刀照例把今天的拍攝情況跟李萍做了全面的彙報，因為公司新簽的演員出了點問題，李萍也顧不上這些小事，就讓刀刀看著處理吧，這就讓刀刀有些為難了，她想來想去，職場上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犯錯，所以她乾脆把決定權甩給李曉曼，她給曉曼發了微信，曉曼也很快就回了：等海報出來咱們再看一下，有問題到時候再說。

  刀刀終於長舒一口氣，這一關算是過去了。這時她看到一條叫做「高高」的人的微信好友申請，「姐，我是高鵬。」刀刀趕緊點了通過，剛剛把她送到樓下的時候，高鵬主動加了她的微信，她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想著要不要先打個招呼？先打招呼好像顯得太主動了，但是不打招呼的話，她又不想和高鵬只成為那種只是加上卻從不聯繫的關係，正在她猶豫不決之時，高鵬主動發來了消息：

  「刀刀姐，您好，我是高鵬。」

  刀刀立刻回復他：「你好，高鵬。」

  「很高興認識您，以後還跟您多學習。」

  「互相學習，我們以後好好相處吧！」輸入了「我們以後好好相處吧」之後，刀刀又把這句話刪掉，總覺得哪裡奇怪，但又想不出其他的話，所以乾脆發了一個調皮的表情符號。

  刀刀還有幾個月就三十歲了，上一次談戀愛還是在大學的時候，工作的前幾年，一直沒時間找，後來隨著自己見識和資歷的增長，一般的男的又看不上了，她又是對身高、長相有著極高要求的人，長得又好、又有見識的男的不是沒有，但這樣的男的暫時沒有看上她的，身邊那些油嘴滑舌只想跟她搞曖昧甚至上床的男人，倒是越來越多。這個叫高鵬的男孩不太一樣，他的單純、乾淨讓她想起大學的時候暗戀過的一個學長。

  她邊洗漱邊等著高鵬的微信，但是過了十幾分鐘，依然沒有動靜，出於微信上的禮儀規則，像這種情況，對方至少要回復一個表情符號，或者說「早點休息」之類的客套話才對，也可能男生情商低，想的沒有那麼周到，再回想高鵬白天蠢萌蠢萌的樣子，他是完全可能不注重這些細節的，刀刀就決定先去洗澡了。

  洗完了澡，她第一時間打開手機，的確有一條微信，她興奮的點開，卻發現微信是莉莉姐發來的，頓時沒了興緻。

  莉莉問她和深圳的廣告客戶的談判條件是什麼？刀刀告訴她都在之前發給他的郵件里，請她看郵件。

  她就受不了莉莉這點，郵件里寫的非常清楚，但她從來不仔細讀郵件，非得再問一遍，這個深圳的客戶本來是她聯繫的，也是媒體的朋友幫忙介紹的，可是這次她被分配了跟組的工作，深圳的客戶就只能讓莉莉去對接，想到可以在劇組裡和高鵬共處兩三個月，刀刀心裡也算平衡一些，何況這次的組和橫店的組不一樣，有度假村，還有嶄新的五星級酒店。

  導演連夜跟老丁商量了之後，打算把明天的拍攝難度再降低，先拍幾個能用的鏡頭，然後再分頭做兩面的工作，這沒有難度的戲，是也被稱為偶像劇的「名場面」之一的——單手抱。

  偶像劇的「名場面」，就像肯德基的漢堡和薯條，是不管哪個套餐都不會少的東西。讓人心動的曖昧、讓人心空的吻，讓人誤會的口是心非，這些場面被剪到預告片里，被粉絲反覆刷，被cut出來在各種媒介里傳播。

  《浪漫一夏》的單手抱，是李曉曼飾演的黎小夏走到台階處，差點摔倒，白浪飾演的李華信英雄救美，一把抱住了她，黎小夏甩一甩秀髮，倒在李華信的懷中。

  因為是給預告片拍攝的鏡頭，白浪在開拍前才拿到劇本，劇本里寫著：「李華信一隻手接住黎小夏」，白浪忍不住拿著劇本去找導演。

  「為什麼用一隻手？這種情況下，兩隻手把人拉住比較合理吧？」

  「這樣拍出來比較帥氣，相信我，一隻手。」導演拍了拍白浪。

  「一隻手？我演的是楊過嗎？」雖然無法理解，看著劇組的人都在等著，他只能服從導演的安排。

  按常理來說，這個鏡頭最多也就一個小時拍完，可是他們生生拍了三個小時。李曉曼今天倒是沒有遲到，但是剛拍了一條，就說自己的鞋子不舒服，等把新的鞋拿過來，半個小時過去了，在燈光師調整燈光的時候，白浪彷彿看到了李曉曼朝自己豎中指，那是只有他一個人可以看到的角度，再看過去的時候，她的手已經不見了，雖然也可以解釋說這是無意為之，但白浪怎麼都無法相信。

  所以當李曉曼再次「摔倒」的時候，他也理所當然的沒接住，李曉曼向身後的台階倒下去，她本能的抓住白浪的襯衫，白浪也本能的往後躲，結果白浪的襯衫被她抓破，李曉曼恢復重心，站了起來，白浪卻被她拽了個跟頭，以尷尬的方式趴在了地上。畫面太滑稽，劇組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曉曼也覺得有些抱歉，伸手去扶白浪，白浪推開她的手，獨自站起來。

  白浪不得不去換一件襯衫，想到剛才的情景，他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開始這場幼稚的遊戲，但是已經開始了，就不能隨便結束，否則自己更加丟人現眼。

  這個簡單的鏡頭就這樣拍了二十多條，依然沒有一條可以用，並不是導演吹毛求疵，而是導演想在這其中找到一條勉強可以使用的都找不到，這期間，因為白浪沒有及時抱住李曉曼，導致李曉曼摔倒了兩次，雖然有東西墊著，她還是有點扭到了腰。導演只能叫停這場戲，改換下一個讓李曉曼沒有那麼多負擔的戲：因生病而暈倒的黎小夏，被李華信公主抱，跑過一段路后，送到車上。

  經過上一場戲的「較量」，李曉曼也決定加入這場幼稚的遊戲當中。她一會兒把頭髮耷拉下來，一會兒用腳擋住了鏡頭，時不時的咳嗽一下，笑個場，好不容易有一條還不錯的，她卻在最後的一剎那睜開了眼睛，二十多條下來，白浪已經累的腰都直不起來。

  就這樣，一天的時間，兩個最簡單的任務，卻一個都沒有完成。

  而兩個人，都是扶著腰回到了房間。

  關於兩個人的不和，也在劇組徹底傳開了，「是白浪先找茬的」，「聽說李曉曼讓白浪下車」，「白浪說李曉曼不會演戲」……各種謠言滿天飛。就連展飛都忍不住給白浪打了電話，展飛是組裡的剪輯師，也是白浪的大學同學，本來不接電視劇的他，硬是被白浪給拉了過來。

  晚上，展飛拿著啤酒了白浪的房間。

  「謠言都是真的嗎？」展飛八卦的問。

  「你自己都說了是謠言。」白浪回答他。

  「別呀，我還挺喜歡李曉曼的。」

  「瞧瞧你的品味，那個熬通宵看伯格曼的展飛哪去了？」

  「人嘛，有家國天下，也有兒女情長，你現在在演的是兒女情長，把伯格曼先放到書架上。」

  「說實話，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要拍這個戲？沒有藝術性，沒有戲劇張力，也缺少趣味，我的第一場戲是，洗澡，洗完澡還要這樣把浴巾圍在腰上，為什麼？」

  「怎麼，浪哥的衣服脫不得？」展飛開玩笑的按了按白浪的肌肉，白浪嫌棄的給他一腳。

  「還有，我是個作家，但是每次出現後面都要跟著三四個人，我問他們是幹什麼的？沒人能回答我，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跟展飛吐槽了一通，白浪總算是輕鬆了一些。這時，白浪收到導演的微信，要約他見一面。

  白浪如約而至，到了導演的房間，他卻發現李曉曼也在，李曉曼看到他也很意外，導演招呼白浪坐下。

  「沒有別人，就咱們三個談一談」，導演給他們倆倒了茶，「所有人都看著呢，工作人員看著呢，媒體看著呢，投資人也看著呢，咱們是要拍個好戲，不是讓別人看咱們的好戲。」導演舉起茶杯，「不管之前誰對誰錯，都到此為止。給我個面子，有勁兒都用到創作上來，行不行？」

  白浪舉起茶杯，他看向李曉曼，李曉曼也跟著舉起茶杯，三個人碰杯。

  其實白浪本也沒打算繼續胡鬧下去，只是看著李曉曼一次次的幺蛾子，忍不住想要治一治她的壞毛病，既然導演親自說和，他自然不會再無理取鬧，畢竟這只是一部電視劇，對自己來說，就是個掙錢的工作，趕緊把這單弄完，他就有時間去準備他心心念念的電影工作了。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給旭哥打了電話：

  「你給大劉再打個電話，問問導演的戲什麼時候開？」白浪說的導演姜成，是當前最紅的導演之一，五年前，當姜成還是新人的時候，白浪主演了姜成的處女座，姜成憑藉那部戲一躍成為最矚目的新人導演，後來，白浪和姜成又合作了一次，但那部電影票房和口碑都慘敗，這部電影失敗之後，兩個人曾喝得爛醉，約定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大劉是一直跟著姜成的製片人，和旭哥的關係也很好，白浪知道姜成在閉關準備一個叫做《風聲鶴唳》的劇本，他也認為自己是這個電影的不二人選，所以一直關切電影的動向。

  在自己接這部電視劇之前，他讓旭哥跟姜成那邊問問電影的檔期，生怕自己因為演電視劇而錯過電影。但他不知道的是，旭哥去和大劉喝酒，大劉委婉的告訴旭哥，這部新戲劇本很好、投資很大，所以投資方希望找個「頂級」的演員，一說「頂級」的演員，旭哥立刻明白了什麼意思，不管怎麼論，現在的白浪也算不上頂級，或者說他根本沒成為過頂級，但是這事又不能直接跟白浪說，「恩，我過兩天問問，」旭哥很糾結，所以能拖就拖。

  旭哥是白浪的父親——白禮的司機，白浪剛畢業那幾年，演了兩部電影，上升勢頭很好，但白禮突發重病，為了不影響兒子的事業，父母都不同意他照顧父親，白禮又是個怪脾氣，招聘來的人都被他氣走了，最後這照顧父親的重任，就落到了旭哥身上，只有旭哥搞得定這個怪老頭。白浪知道旭哥替自己做了什麼，在父親去世后，他就辭掉了原來的經紀人，讓旭哥擔任自己的經紀人。

  旭哥當然不是個合格的經紀人，但他擰不過白浪，合同要白浪自己看，劇本是白浪自己選，微博也全是白浪自己在管，旭哥彷彿就是個司機，偶爾在喝酒的時候幫白浪擋擋酒。幾年之後，旭哥也說過自己不適合干這個，讓他換個人，再不行加個人，但白浪一直不同意，因為他知道，旭哥在白浪周圍，是如同空氣一樣的存在，你看不到他，他卻無時無刻不包裹著你、保護著你。

  也是因為有個這樣的經紀人，很多旭哥做不來的事情白浪都學會了自己做，比如訂機票、訂酒店、叫外賣，調查和學習劇本的資料，旭哥喝多的時候替他開車或者叫滴滴，這些事情都讓他活得更像個普通人，而作為演員，這種普通人的體驗是尤為珍貴的，如果你不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你要怎樣在作品里演一個普通人呢？

  就像李曉曼，大三參加選秀之後，沒畢業就開始在劇組混，沒上過班，沒擠過地鐵，這幾年紅了之後，甚至都沒逛過街、看過電影，她沒什麼朋友，也沒談過正經的戀愛，她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幫她包辦。

  她的高中同學、大學同學也曾試圖和她聯繫，但都被她的經紀人莉莉姐擋在了外面，因為作為一個公眾人物，如果交友不慎，被別人曝光了隱私，那麼會給自己招來數不盡的麻煩，她的手機密碼、微博密碼莉莉姐全都知道，她像是一件擺在櫥窗里的高級禮服，從來沒被穿過，漸漸的也忘記了自己是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