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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演員的功課

  經過一個晚上的思考,白浪決定還是要好好演戲,這是他唯一擅長的事情,即使這是一部他覺得沒有技術含量和藝術含量的偶像劇,接下來幾天,他都在研究李華信這個人物,他寫了幾頁紙的人物分析,問了四十多個問題,就像周星馳在《喜劇之王》里那樣,即使演的是個死屍,也要搞清楚這個人是怎麼死的,生前是幹什麼的。

  白浪再次見到李曉曼的時候,她正笑容滿面的跟導演和編劇打招呼、送夜宵,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那天的眼淚徹底成了一個謎團。

  今天晚上拍的這場夜戲,男女主人公躺在星空下的草地上,不需要錄台詞,只要兩個人柔情蜜意的說話就可以了。在韭菜之吻之後,白浪在李曉曼面前總覺得抬不起頭來,李曉曼要是像個潑婦一樣發脾氣、罵人倒還好處理一些,但是李曉曼什麼都沒做,這個反套路的做法也確實出乎白浪的預料。

  兩個人頭對著頭躺在草地上,夜空晴朗,繁星滿天,因為是航拍,他們周圍沒有人,只剩下他們兩個倒顯得格外尷尬。這時遠處的擴音器傳出導演喊開始的聲音。

  「這個時候要說點什麼的!」雖然語言是冷冰冰的,但李曉曼臉上保持著甜美的笑容。

  「說什麼呢?」白浪的表情冷冷的,有點不知所措。

  「白浪,給點表情」擴音器里傳出導演的聲音。

  白浪立刻一臉寵溺的看著李曉曼。

  「你沒拍過這種戲嗎?」李曉曼輕輕的躺在白浪的手臂上。

  「電影里不需要這種,這種戲有什麼意義?」白浪用手幫李曉曼攏了攏頭髮。

  處於職業的慣性,兩個人還在互相做著情侶之間的親密動作,但是聊天確實是聊不下去了,一時間陷入沉默。遠處的擴音器又傳出導演的聲音:

  「隨便說點什麼!」

  「你那天,為什麼哭呢?」白浪主動開口,深情的望向李曉曼。

  李曉曼也深情的回望這白浪,「你那天……為什麼吃韭菜呢?」李曉曼淺淺的笑著,白浪臉上閃出那麼一瞬間的尷尬,但他隨即克服了,因為攝影機在拍著。

  「我只是喜歡吃,不小心吃多了而已。」白浪尷尬的給自己解釋。

  如果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這是一對在夜空下讓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我只聽說過有人吃大蒜。」李曉曼俏皮的點了點白浪的鼻子,白浪抓住李曉曼的手。

  「我受不了大蒜的味兒。」白浪脫口而出,說完才發現自己說露餡了,此時李曉曼湊到他跟前,離他很近,他們四目相對,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是嗎?」李曉曼一副呢喃的表情,「我倒是很喜歡大蒜呢!」白浪被她的話逗笑了,但是看起來像是男朋友寵溺女朋友的笑容。

  「要不要下次試一下?」李曉曼的語氣越來越溫柔,「不知道下一場吻戲是什麼時候呢?」

  遠處的導演終於喊了「ok」。

  白浪騰地一下從草地上蹦起來,獨自一人快步離開。

  回到房間,白浪躺在沙發上,用遙控器打開電視,電視默認「上回播放」,正演著《亂世佳人》中克拉克·蓋博和費雯麗接吻的鏡頭,這又讓白浪想起那天丟人的行為,他趕緊把電視關掉。

  白浪已經完成了自己對李華信的人物分析,他約好了導演開會討論,一般來說,遇到這麼認真的演員,導演都是非常歡迎的,比起那些連台詞都不背的演員,像白浪這種親自寫十幾頁人物分析的演員,基本上已經滅絕了。

  「他是個懸疑小說家,為什麼要到這種風景優美的地方寫作?」

  「他是富二代,見過那麼多漂亮的姑娘,為什麼對小夏一見鍾情?」

  「他和父親的矛盾是什麼?他不繼承父親的事業,父親沒有意見嗎?」

  「對於一個尋找靈感的作家,他每天都換不同的造型,是不是太過注意形象了?」

  導演跟他解釋:「偶像劇就是不需要問那麼多為什麼,觀眾也不在乎那麼多為什麼,觀眾只喜歡看男女主人公甜蜜談戀愛的樣子。」

  「可是我需要知道為什麼,我才能演好這個角色」白浪不依不饒,「這劇本里寫他白天晚上都在外面溜達,那他什麼時候創作呢?他的房間是不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樣呢?他都看什麼書呢?他拿了七個箱子的行李,裡面裝的都是什麼呢?」

  導演被他問的啞口無言,只能假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開會的時候,導演把編劇小茹和製片人老丁也叫了過來,這麼好的事,不能他一個人獨享。

  「他的新作品講的是什麼呢?和之前有什麼不一樣?」導演已經敗下陣來,白浪繼續向編劇發問。

  「白浪老師,我們拍的是偶像劇,偶像劇的觀眾不關心這些問題。」編劇小茹和導演的回答如出一轍,導演在旁邊無奈的搖了搖頭。

  「可是我關心,不知道這些答案,我怎麼塑造這個人物呢?我是覺得,這雖然是一個電視劇,但不能把觀眾當傻子,不能把觀眾的包容當成我們不努力的理由。你說呢?導演?」白浪看嚮導演。

  導演有點囧,白浪說的對,劇組就是這樣,一開始是報著要做一部優質作品的決心開始的,但隨著事情的開展,解決投資的問題,演員的問題,預算的問題,等各種棘手的問題一一解決完,所有人都已經筋疲力盡,漸漸忘記了之前的決心,標準變成差不多就行,所以當白浪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又讓導演回想起接這部戲時的決心。

  「白浪說的沒錯。」導演認同的點了點頭。

  「我覺得您演的已經很好了,就繼續這麼演就行了。」編劇回答。

  「還可以更好。」拍了拍編劇的肩膀。編劇林曉茹是個三十幾歲的單身女生,被白浪這一拍頓時臉紅心跳。

  「我覺得應該先從他的房間著手,他是每年都到這裡來創作,他每年都住的那個房間,通過窗戶可以看到一片湖,晚上風吹過湖面,吹過樹林,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這些神秘兮兮的聲音,就是他創作的靈感。」白浪開始自我創作起來。

  「可是這邊沒有湖。」老丁提醒大家。

  「幽靜一點的濕地也可以,把那附近的燈都滅了,可以做出那個效果,要不要問一下耀哥?」耀哥是攝影師,白浪用詢問的眼神看嚮導演和丁哥。

  「好主意。」導演回答。

  「我們是浪漫偶像劇,這種風格是不是有點暗黑了?」編劇也提出疑問。

  「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之處,把人物的層次感做出來。我覺得他應該是一個心裡受過傷害的人。」白浪顯然成為這次討論的主導,他不停拋出自己的想法,三天下來,導演、編劇和老丁,漸漸失去了戰鬥力。

  中間休息的時候,小茹把老丁和導演叫到一邊。

  「導演,咱接下來怎麼辦呢?」老丁問。

  「按他說的來。」導演回答。

  「可是我是編劇啊。」小茹瞪大了眼睛看著導演。

  「那你說服他,你倆誰贏了聽誰的。」導演表示自己已經繳械投降。

  「你說這人,這不是搗亂嗎?」老丁皺起眉頭。

  「是幫忙還是搗亂,現在不好說。」

  「哪有這樣的演員?」小茹不滿的說。

  「是啊,哪有這樣的演員?」導演重複了小茹的話,但小茹的語氣是不滿,而導演的語氣是感嘆,感嘆白浪這樣的演員,已經滅絕了。

  白浪做了什麼?不過是演員的基本功課而已,因為編劇沒有寫出來,導演也沒有要求,雖然人物有很多非常含糊的地方,但戲就這樣開始了,就像買東西的我們,只在意包裝的盒子是不是好看,而不在乎裡面的食物有沒有過期,這也是影視作品越來越差的原因。

  這樣討論了三天之後,白浪的眼睛下面終於出現了天然的黑眼圈,小茹也按照他的意思,重新修改了劇本。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沒刮鬍子,有些頹廢,正是一個尋找創作靈感的作家的樣子。

  「白浪不滿自己的戲太少」「白浪親自改劇本」「還找了攝影和美術」「道具都是自己在做」……各種小道消息在劇組裡流傳開來。

  李曉曼聽到這些消息不免心驚膽戰,已經是優等生的白浪,還在吃小灶,那自己怎麼辦?

  「三天了,說是討論劇本,討論人物。」負責打聽消息的助理萌萌跟大家說。

  「怎麼可能?」刀刀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是真的,我問了幾個人,都這麼說。」咱們想做大女主,他想做大男主,咱們可不能坐以待斃。我去找導演組,就說咱們晚上也要找討論劇本。」萌萌建議道。

  「討論什麼呢?你有思路嗎?」刀刀問她。

  萌萌顯然是信口開河,她根本連劇本都沒有看完。

  「先別輕舉妄動,白浪下午的戲在哪兒拍?咱們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刀刀建議。

  憑著打聽白浪動向的借口,刀刀主動給高鵬發了微信,高鵬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級別太低,但兩個人就借著這樣一個由頭聊了起來。高鵬問刀刀該怎麼做好劇組的宣傳,刀刀就把自己的知道的東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告訴了高鵬,高鵬也不客氣,遇到什麼搞不定的事情,就微信問刀刀,從公眾號的費用,到媒體的聯繫方式,刀刀成了他的免費顧問。

  刀刀也側面打聽了高鵬這個人,據說是個三流大學畢業的,今年二十四歲,專業本不太對口,但因為形象好被破格錄用了。二十四,比她小五歲,是個她能夠接受的差距,刀刀心中暗想。

  下午,李曉曼幾個人帶著幾十杯咖啡和點心,給正在拍戲的劇組送去,大家都熱熱鬧鬧的吃吃喝喝的時候,刀刀和萌萌像兩個間諜一樣,觀察著導演、白浪手裡的劇本,兩個人發現,劇本和之前是一樣的,沒有加戲,這樣她們就放心了,李曉曼遠遠的觀察著白浪拍戲,還沒有到演員上場的時間,白浪就提前出現在場景之中,他從旭哥手裡接過一個書包,從包里拿出一沓寫好的便利貼,然後親自貼在牆上,「這些不應該是道具做的事情嗎?」李曉曼心裡想,她繼續觀察白浪,只見白浪在白板上勾勾畫畫,然後把寫著字的便利貼貼在白板上,這是白浪飾演的角色——作家李華信的創作思路,白浪盯著這些便利貼,好像真的要根據這些東西寫出一部長篇巨作一樣。

  開拍后,李曉曼幾個人便知趣的離開了。

  「道具說那些便利貼都是他自己寫的,房間里的書也是他自己拿過來的。」萌萌從道具師傅那打聽到的消息。

  刀刀非常不屑的撇了撇嘴,「他是想靠這部戲拿奧斯卡嗎?」

  李曉曼和萌萌也跟著笑了出來。

  回到房間的李曉曼,白浪對著牆上便利貼深思熟慮的畫面在她眼前揮之不去,他在幹什麼?

  李曉曼不是沒跟會演戲的大咖合作過,但白浪這麼奇怪的行為,她確實第一次見到,刀刀已經幫她弄到白浪和導演、編劇開會的內容,看著白浪寫的幾頁的人物分析,她更混亂了,這人到底在幹嘛?她也試著寫黎小夏的人物分析,但是一個小時過去了,什麼也寫不出來。

  她忍不住好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曉曼換了套衣服,戴上帽子、頭巾和墨鏡,一個人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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