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擠過人群，小虎和媽媽沿著一樓滾梯拾級而上，走到一半停了下來。

  站在這兒借著應急燈和閃電的光亮就可以看清樓外，沒必要再上去了。

  媽媽攥住小虎的手，又握了握，「一會兒就過去了，沒事的。」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手也有些濕滑，似乎對自己說的話沒有太大把握。

  小虎點點頭。

  他不喜歡黑暗。小時候在幼兒園獨自度過的漫漫長夜讓他對黑暗有些懼怕。

  那時一到晚上，阿姨就會早早地給他洗漱乾淨，讓他上床睡覺。然後自己去外屋看電視，什麼時候回來他也不知道。

  偌大的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陪伴他的只有掛在牆上的石英鐘。

  石英鐘一下一下，機械地走著，冷冰冰的「嗒——嗒」聲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清晰。

  他會用被子把自己緊緊裹起來，不讓手腳露在外面。

  他總覺得床底下有個怪獸，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伸出毛茸茸的大手抓住他的手腳把他帶走。

  他會給自己講故事，永遠都沒有結尾的那種故事。

  他會睜大眼睛數星星，對著月亮默默流淚。

  他想媽媽和爸爸，想回家和他們睡一個被窩。

  他討厭黑暗。

  「咔嚓「一道閃電，天空恍如白晝，隆隆的雷聲接踵而至，在樓外轟然炸響。

  不一會兒，從大門那邊傳來「咣當」一聲，緊接著是「啊！「的一聲慘叫，人群發出陣陣驚呼。

  有人用手機照亮玻璃門，上面已被打出一個大洞，狂風「嗚嗚「地裹挾著雨水不斷灌進來，一截碗口粗的樹榦連枝帶葉壓在洞口，冒著股股白煙。

  「快離開大門！快！」有人在高喊，像是軍人在喊口令，中氣十足，雄渾有力。

  人群迅速後撤，四下躲避。

  幾分鐘后，那個雄厚的聲音再次響起

  「有人受傷了，大家過來幫幫忙！」

  「你站在這裡不要動，我去看看。」媽媽對小虎說完，快步走下台階，小虎也跟了過去。

  門口的地上躺著一個中年男人，正捂著自己的腿發出陣陣呻吟。旁邊有個人蹲在那裡用手機電筒照著他。

  「我是醫生，讓我看看。」媽媽蹲下來捲起那人的褲腿。

  他的褲子已經濕透，一條血淋淋腿直直地伸著。媽媽用手摸了摸，又按了按，「哎呦！疼！」那人的腿抽動了一下。

  「怎麼樣，嚴重嗎？」原來，在一旁照亮的就是剛才喊話的那個人，黑暗中看不太清他長什麼模樣。

  「是骨折，要想辦法把他抬走，這裡太危險。」媽媽回答。

  「我來背他，你們搭把手，幫我照一下。」

  「大家過來幫幫忙！」「喊話人」一聲吆喝。

  幾個膽大的人湊過來把傷者攙扶起來，「喊話人「彎腰背起他。

  「去地下超市，那裡有個藥店，我給他包紮一下。」媽媽說罷舉起手機在前面照亮開路。

  「請大家讓一讓，讓一讓！後面有人受傷了，我們要把他送到下面治療。」

  剛走到大堂，樓上又傳來「咚咚」的巨響，那聲音比在影院里聽到的還大，樓體也跟著震顫起來。

  尖叫聲此起彼伏，人們再次陷入恐慌。

  「快走！」媽媽拉著小虎加快了步伐。

  地下超市早已人滿為患，裡面的空氣污濁不堪。不過這裡比上面要亮堂得多，不需要再用手機照亮了。

  「喊話人」把傷者背到藥店輕輕放下，又幫他平躺在地上。

  「他的腿骨折了，我要給他處置一下，麻煩你們幫我找點酒精、藥棉、紗布，對了，還有夾板。」媽媽用手按壓著傷者的腿對周圍人說。

  「我是這裡的經理，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有，我給你們取，不要錢。」一位圓臉中年女子答話。

  「哦，那太謝謝您了！」媽媽回答。

  「醫生您好，我姓周，是軍人。請問您貴姓？」「喊話人「擦了把臉，向媽媽自我介紹。

  「您好，我姓李，外科大夫。」

  小虎看了看那個軍人：中等個頭，臉型方正，表情堅毅，身體健壯。

  那個傷者的疼痛可能已經得到了一些緩解，掙扎抬起頭說道「謝謝你們，讓你們受累了。」

  「您躺著別動，一會兒我給您包紮上就好了。」媽媽安慰他道。

  救治用品很快被送過來，小虎媽媽拆開包裝，熟練地給傷者清洗傷口、包紮、上夾板。

  周圍的人也幫不上什麼忙，閑聊起來

  「今兒這雨來得可真邪性，我剛走到門口就下上了，生生給拍回來。這天氣預報也沒個準兒啊。」一個男子對大家說，這人四十多歲的樣子，臉頰狹長，目光精明。

  「可不，我從來沒見到過這麼大的雨！還有那些個閃電，五顏六色的，太嚇人了！」男子旁邊一位高挑漂亮的年輕女孩子附和道，表情十分誇張。

  「你們聽到那個『咚咚『聲了嗎？跟氣錘打夯似的，我們工地上打樁機就這動靜兒。」一個黑黑瘦瘦的年輕男子說。

  「對，對，我聽到了，太嚇人了！你們說是不是地震了？」一位老大媽邊說邊環顧眾人，好像答案就寫在他們的臉上。

  「別瞎說，地震還能震到樓頂上，你不懂就別亂說，讓人家笑話。」大媽旁邊的老大爺拉了她一把。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小虎發現軍人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眉頭越鎖越緊，兩隻手也攥成了拳頭。

  看著小虎媽媽處置得差不多了，軍人站起身向藥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