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下奴南九
林間初陽起,鳥兒的鳴叫聲劃破了初霧的迷濛,驚退乳白色的輕霧繚繞散開,露出了剛見蕭索的山林,秋日裡的溪水並不豐盈,涓涓一道小溪流砸在冰冷堅硬的石頭上,打出一道道水珠子,水好像樂此不疲,一道水珠子跌落,又一道水流摔上去,透著不知疼痛的勇敢。
一雙手從一彎淺灘里舀起一捧水,澆在臉上,醒一醒昨日夜間的深沉熟睡,雙手自臉上松下來時,淺灘里映出一個身影,麻衣,削瘦,還有沉默。
手的主人坐在石頭上,撿了片秋葉,透著秋葉上的蟲洞望著溪水對面的人:「這一年多,你一直在這裡?」
「回小姐的話,是的。」
「我叫你離開的,為什麼不走?」
「下奴是小姐的奴隸。」
「南九,你不是奴隸,我說過你是自由的。」
對面沒有人說話,魚非池放下秋葉,看著對面這個有些……可憐的南九。
按著日子算,他今年十九歲了,不健康的蒼白的膚色,甚至有看到他肌膚之下的血管,身著黑色麻衣,赤著雙足。他個子不高,甚至有點小巧,不是遲歸那種骨架小,而是一種長期營養不良所導致的病態瘦弱,有一張堪比西子容貌的臉,巧目朱唇,所謂傾國色,不外如是。tqr1
只是這張臉上,烙著一個令人錐心刺骨發疼的「奴」字。
買賣奴隸的人多狠心,連刺青都嫌太過麻煩,燒紅的烙鐵往這些被他們視作豬狗一般的人臉上一燙,「滋」一聲,一道輕飄飄的青煙飄過,在他們臉上留下一輩子的屈辱。
奴隸連鞋都不配穿,一輩子赤裸雙足,粗布麻衣,許多奴隸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破破爛爛別說禦寒,連蔽體都不能。
他遞過來一塊雪白乾凈的手帕,低著頭不敢看魚非池的臉,雙膝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頭只差埋進他兩腿之間,顯得舉著手帕的雙手格外高,這樣卑微的動作,自魚非池有記憶起,他做了整整十年。
嘆了一口氣,魚非池接下手帕擦了擦臉:「你起來吧。」
「是。」他應話,卻是跪行在一側,沒有直起雙膝來。
魚非池看了看這手帕,想起什麼來,便說:「這是……」
南九立刻埋下頭貼在地上:「是小姐留下的,下奴一直妥善保管,不敢玷污。」
「南九,我說了,你不是奴隸!」魚非池一把拉起他站來,拍了拍他膝蓋上的碎葉末子,「我給你一個命令,那就是你把自己當自由之身,否則不要來見我。」
「下奴……下奴……」南九眼神慌亂,不知該如何應話,跪也不是,站也不是,連呼吸都好像不是,慌亂得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不知所措,手忙腳亂。
「好了好了,教了你九年都沒教會的東西,不指望你一下子改過來。此次下山我也是來看你,你沒事就好。」
魚非池拍拍他肩膀,抬起他的頭細細看了他一會兒,他比兩年前眉眼長得開了些,畢竟十九歲了,模樣該要定型了,只是這膚白過份蒼白,怕是在這山林里等著自己,一日也不曾離開過。
以後要多給他吃些好東西,把身子補起來。
想了這許多,魚非池抱了抱他:「南九,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