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來陪我睡一會兒
石鳳岐歸來時,魚非池正靠在椅子上睡覺,手裡還握著一隻筆,墨跡在紙上點下一團黑。
石鳳岐看著她眼下的烏青,還有尖瘦的下巴,有些心疼。
抱著她去床上睡好,給她蓋被子時,被她一下子拉住了衣角,她閉著眼睛道:「你怎麼不死在蜀西啊!」
「捨不得你啊。」石鳳岐笑道。
「我說過借你兩個月,現在已經快三個月了,石鳳岐,你太不守信用了!」
「戰場上瞬息萬變,我全手全腳地回來了,就是天大的了不得,你怎麼一點都不心疼人?」
「我心疼你誰心疼我啊,我活這麼大都沒遭過這麼多罪!」
「我心疼你。」
石鳳岐說著就滾上床,挨著魚非池排排躺好:「剛好我也累了,一起睡覺。」
「誰要跟你一起睡覺,你給我滾下去!」魚非池抬起就是一腳,把石鳳岐連人帶衣踢下去。
換作平日里他是絕對會死纏爛打跟魚非池打鬧一番,這一次卻是「咕咚」一聲掉了下去,半天還沒聲響。
魚非池喊一聲:「你少給我裝,我累得很,沒心情跟你鬧。」
「石鳳岐,你起來啊,趕緊進宮看蜀帝去,他快死了。」
「石鳳岐?」
「石鳳岐!」
「來人啊!來人啊!叫大夫,南九,遲歸!」
大夫給石鳳岐診脈的時候,魚非池的手緊緊握著南九的,力氣很大,大到指骨都泛著青白色,臉上卻是一片淡然不關心的樣子,南九悄悄拉下袖子蓋好小姐的手,不讓人看去她內心的緊張。
在經歷了卿年與溫暖的事之後,魚非池再經不起任何打擊,也經不起任何壞消息。
就算要死,也過一段時間再死,等她緩過來了再死,不要這樣接二連三的離去。
大夫看了半天,收了手指回話道:「這位公子是因身負舊傷未愈,又長途跋涉,風餐露宿,傷口感染,又極為疲乏,故而昏厥,老夫開些葯,煎服下去,再休息些時間便可痊癒,但萬萬不可再操心勞累,以免病情惡化。」
魚非池聽了就罵:「他不操心勞累還不得是我操心勞累啊!病死他!」
可是罵著罵著眼眶都紅了,朝妍連忙過去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緊緊攥成拳,掰都掰不開,朝妍說:「小師妹沒事的啊,別罵了,再罵你自己不心疼啊?」
魚非池別過頭不看她,吸吸鼻子:「我還有事,你們看著他。」
「別別別,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們去忙活就好,你休息一下,陪陪石師兄吧。」朝妍按住她連忙說道。
說話間她把人都帶出去,輕手輕腳拉上房門,拍拍胸口:「師妹平時脾氣蠻好的,怎麼就是對石師兄非得這麼兇巴巴的?」
「打是親罵是愛,你懂什麼?」葉藏笑道。
「那我打你罵你了,你可別還反口反手。」
「別介,咱兩老夫老妻的不興那套,走了走了。」
魚非池坐在椅子上也不過去看石鳳岐,乾巴巴坐在那兒,全身綳得緊緊的,她不敢泄氣,一泄氣她就要跑了,離這后蜀國越遠越好。
「坐那麼遠幹嘛,過來。」石鳳岐醒過來,看床邊沒人,四周望望,望到魚非池一個人坐在遠處的椅子上。
「不去!」魚非池惱火地說道。
「我口渴了。」
「渴死你!」便端了一杯茶過去。
石鳳岐接過茶水坐起來,笑看著她,兩三個月不見而已,倒想她想得厲害,晚上做夢都夢到她。
「喝啊,你不是口渴嗎?」魚非池又罵道。
「古有望梅止渴,我望美人止渴。」石鳳岐笑道。
「把你這酸牙的破爛情話說給地下的許清淺聽去!」
「她死了?」
「怎麼,不捨得啊,容易,脖子上抹一刀你就可以找她去了!」
「不是。」石鳳岐笑看著她氣鼓鼓滿嘴胡話的樣子,扯著她坐下,「我是覺得,她那樣的人死得這麼乾脆,倒是讓人意想不到。」
魚非池坐在一邊不說話,她沒心情去想許清淺,她只是心累得厲害,想趕緊把這些事脫手,她真的,一點也不愛做這些事。
石鳳岐便又道:「還有我覺得以許良人的臂力怕是拉不出那一箭的,總覺得還有些不對的地方,許家倒下得太快,卿白衣又急於報仇,這一切太過順利了一些。」
魚非池依舊不說話,石鳳岐說的這些她都想過,可是她查不到更多的線索,許良人這會兒已經化作一堆爛肉,許三霸也死得透透的了,就連許清淺都入了土,便是有疑惑,也找不到人對質。
「難過就哭一哭吧,又沒人笑話你。」石鳳岐說,「我知道你不捨得卿年,也不捨得溫暖。」
魚非池別過頭去不理他,她不想做出一副小女兒姿態還嚶嚶嚶地啜泣一番,那不是她的作風,可是她也真心真意地不好受。
早知道不認識她們就好了,她們是生是死也就跟自己沒關係,不會讓自己心裡堵得這麼厲害。
可是如果不認識那樣兩位奇女子,怕也是人生一大遺憾吧?
這些天,她忙啊忙啊,忙得頭昏腦脹,后蜀朝堂上的破爛事不知有多少,卿白衣就算一夜之間有了帝王像,缺了那麼多年的磨練不是一夜可以成就的,魚非池想跑,什麼都不管的,跳上馬就離開這地方,可是又總是不忍心。
卿白衣失了卿年又失了溫暖,還沒爬起來,如果魚非池她也跑了,等到石鳳岐回來的時候,這偃都只怕又一堆難以打理清楚的事,說好要看住偃都的嘛,做人要講信用的嘛,說殺他全家就殺全家嘛,說看住偃都就要看偃都的嘛,江湖道理義嘛!
她一邊跟自己說一邊詛咒著石鳳岐不是個東西,再一邊埋進那堆瑣事中,在她一雙纖纖玉手下,偃都回到了真正的寧靜,朝中安穩,各司各職未出亂子,城中百姓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軌,往蜀西之地回去的難民也有人妥善安排,該抓的人一個沒跑掉,許家算是真正的連根拔起連根毛都不剩下了,商戶們的生意也不受影響,什麼都很好。tqr1
只是她一個人撐啊撐啊,撐得不敢難過,不敢想卿年與溫暖的事,不敢回想那天宮變時卿年就那麼輕飄飄地從自己手心裡離開。
怕是多想一想,都會難過得不知如何是好,再也聽不到她脆生生地喚自己「嫂子」了,也聽不到溫暖柔軟的聲音說「我朋友不多,魚姑娘,你是我的朋友。」
石鳳岐捏起她一根小指在指間搓著玩,說道:「等一下我就進宮去見卿白衣,這些爛事我來做,這幾個月辛苦你了。」
「我都理好了放在桌上,你自己看著辦就行了。」魚非池悶聲悶氣說。
「你都不客氣一下啊,我好說是個病人呢。」石鳳岐見她撂擔子撂得如此乾脆,簡直哭笑不得。
「你跟我客氣了?」魚非池回敬道。
「也是,咱兩誰跟誰啊。」石鳳岐哈哈一笑,將手中水杯放到旁邊的矮桌上,一把拉過魚非池就撞進自己胸口,按在床上。
他胸口上有傷,魚非池又狠狠掙扎一番,痛得他直皺眉:「輕點輕點,痛痛痛。」
魚非池對他這潑皮行徑簡直無可奈何,想掙脫他手臂又怕弄疼他傷口,不掙脫又覺得自己這樣太被他佔便宜了,只能罵道:「你放開我!」
「陪我睡一會兒嘛,我好久沒有睡好了。」他還撒起嬌來了,「你可別動啊,大夫好像剛給我換藥,等下把傷口崩開了可就麻煩了,就睡一會兒,我很想你。」
魚非池動了動,到底沒掙脫出去,藉由是怕弄疼他傷口的借口,側躺在裡面和衣睡下,石鳳岐從后環著她的腰,手倒也不安份地到處爬,淺淺的,穩穩的鼻息撓著魚非池後頸。
見她不再亂動,石鳳岐無聲地抿著個笑容,想了半天后,動動嘴唇悄悄印了一下她稍稍露出來的一點香肩,本以為會惹得魚非池發脾氣,結果魚非池卻沒什麼反應。
他抬起頭來一看,魚非池,睡著了。
石鳳岐哀嘆:這是多久沒睡好了?
兩人就這般合衣睡下,都陷入了許久不曾有過的好眠中,兩人都的確是太累了。
魚非池不消說,連著這些日子幾乎沒有正經合過眼,心裡又難受,熬得苦哈哈的還不能跟人說,實在是辛苦。
石鳳岐呢,則是從蜀西地界兒一路狂奔趕回偃都,連眼都沒合一下,馬都跑死幾匹。
他實在擔心偃都怎麼樣了,雖然他知道以魚非池的能力定住偃都並不難,但是卿年與溫暖的事對她的打擊怕是極大,石鳳岐心想,如果這種時候自己都不在她身邊,她還要自己做什麼?
以她的脾氣肯定不會對著外人說,總會自己一個人悶著憋著,只是這樣多難受啊?
所以他瘋狂地往偃都趕,她罵罵自己也好,發發脾氣也好,都能讓她心裡舒服一些,像今天這樣她不就是心裡好受多了嗎?
自己本來就是給她發脾氣用的嘛!
更不要提還有一個卿白衣,唉,那苦命的兄弟,他這輩子只怕最苦的日子就是這一遭了。
所以他就算是撐著身體也越來越虛弱,也想儘快回來看看他們,陪陪他們。
魚非池當真睡得極熟,在他懷裡翻了個身,毫無形象地把腿一抬,壓在石鳳岐大腿上——她睡姿向來不甚雅觀。
石鳳岐抱著她閉著眼苦著眉,非池你不好如此信任我是個正人君子啊,你不是天天罵我是衣冠禽獸的嗎?
嗯,他憋得有點難受,年輕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