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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初
淵皇宮
明嘉帝這幾天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摺,全部都是有關江南鹽稅的事情。他有些不舒服——這些大臣們一個個都沒有下過江南,卻似乎對江南之事十分了解,言語間頭頭是道。
「皇上,今日天氣正好,紅兒姑娘邀皇上出去放風箏呢!」
曲錦福看著明嘉帝鎖眉嘆息,適時開口。
明嘉帝聽見他提起落墜紅,會心一笑:「前幾日朕忙於政事,連元宵都沒有同貞妃吃,她必是怨著朕吧。」
曲錦福也隨著明嘉帝笑:「娘娘是識大體的,知道皇上忙於國事,自然不會怨懟。」
「她一直都是識大體的,」明嘉帝臉色突然肅起來,語氣也有些變化,「朕聽說,貞妃前幾日去了凌淵閣?」
曲錦福低頭:「貞妃娘娘那日路過凌淵閣,是進去過。」
明嘉帝突然發怒,將手裡的摺子扔出去了。那東西本來就是硬質的紙,這樣一摔,便從中間斷了。
大殿內外的宮人聽見動靜,知道天子發怒了,於是就地跪了,戰戰兢兢。
曲錦福也跪了,只是沒有戰戰兢兢。
「記得朕曾經說過什麼嗎?」
明嘉帝看著曲錦福,語氣冷厲。
「對昭仁皇后不敬著,誅!」
曲錦福不緊不慢,並沒有為龍威所曲。
「那依你之見,此番事情,應當做何處理?」
明嘉帝這時臉色稍有好轉。
曲錦福於是道:「咱家伺候皇上,也有幸伺候過昭仁皇后。咱家不敢妄議後宮前朝,只是想著,於皇上好,那便是對的。不論是何種手段,能得昭仁皇后的一點點恩惠,讓皇上百忙之中得幾分欣慰,便是該做的。況且,紅兒姑娘到底無辜。」
明嘉帝稍降辭色:「朕方才聽說你說什麼來著,紅兒叫朕去放風箏?這丫頭倒是心思多。」
於是明嘉帝起身,走出大殿。
……
明嘉帝看著落墜紅拽著風箏線,笑的開心。明嘉帝心裡感覺有些暖。
「皇上,太子請見。」
曲錦福上前,對明嘉帝稍微提醒。
明嘉帝手裡捏著一把落日紅梅,點點頭:「便叫他到這裡來吧。」
這時,曲錦福為難道:「如雪姑娘也隨太子來了。」
明嘉帝這時臉色不懌,不過語氣倒是沒什麼變化:「也叫來吧。」
於是不一會,沐靳推著初如雪過來了。
初如雪今日仍舊著那日國宴的那一套,紫裳淡淡。她看見明嘉帝,垂下眼帘,也不言語。
沐靳例行行禮,然後稟明來意:「兒臣聽聞父皇要鍾離啻下江南?」
明嘉帝沒有回答沐靳,他看著初如雪問道:「你覺得如何?」
初如雪稍微思量道:「宗室若能以己之力為朝廷效力,自然是好。」
這態度似乎是明確的,明嘉帝也並不打算揪著不放,於是道:「你向來看人准。宗室如今握著南疆,白家又占著北疆,京畿有你,朕也不擔心他們能翻出什麼花兒來。只是江南的事情,還是有些倉促。」
初如雪表示贊同:「鹽稅之事,其實不該從江南下手。江南鹽雖多,到底是海鹽,價低。北疆和蜀地的井鹽,製取不易,貴如金油。鹽稅貪腐,那裡應該是最重的。」
明嘉帝臉色稍變:「你知道朕是要做什麼的。」
「知道,」初如雪抬頭,目光直對著明嘉帝,「你要做的事情,一直只有一件。」
至於是哪件,初如雪沒有說,明嘉帝心知肚明,沐靳看明嘉帝臉色難看,更加不敢言語,於是沉默。
「皇上您快看,我的風箏掛在那株樹的枝杈上了!」
說話的人聲音洪亮,手裡提著風箏軸,一雙明亮的大眼浸滿水,倒是一點都沒發現明嘉帝有哪裡不對了。
「皇上息怒,紅兒姑娘跑太快,咱家沒跟得上!」
曲錦福喘著氣追過來,不失時機地開口。
初如雪看見冒出來的小丫頭,一時吃驚,卻沒顯在臉上。沐靳看見這小姑娘卻是驚訝地連話都不能說了。
明嘉帝看見落墜紅來了,一改橫眉立目的神色,笑道:「一隻風箏而已,朕回頭叫內府給你做個更好的。」
小姑娘卻是不高興了,於是嘟起嘴:「我就想要先前那隻。」
是了,那是她自己做的,做了好幾天的,漿糊染壞了幾件衣服,費了不少紙張才成的。
人以為小孩子總懷念舊的,殊不知人其實都一樣的,不管是對人還是對物。
明嘉帝於是呵斥曲錦福:「沒聽見紅兒說么?還不快去找雲梯?」
曲錦福於是就坡下了:「咱家立遵聖意。」
「你是落家人?」曲錦福遠去,初如雪看著落墜紅,顏色已是恢復如常。
落墜紅第一次看見初如雪,看見她眼裡住著的寒冰,看見她眉間火紅的刺青,一時竟有些怵,後退一步,然後低下頭。
「這是落家的幺女,落加藍親妹,落墜紅。」
明嘉帝不動聲色地將人拉過來,護在身後。
「是我眼拙了。落家的人各個相貌出色。國宴上我見那落加藍便是人間少有的俊年。先時落加藍那姐姐便被封妃,如今她這妹妹也入了宮禁,倒是相得益彰。」
初如雪這時已經不再看落墜紅,而是盯著明嘉帝。明嘉帝沒有看初如雪,語氣冷厲:「朕看你最近面露疲憊,怕是未有好好休息,且去歇息幾日,等下江南事宜妥了,朕自會派人通知你。」
沐靳看見初如雪扶著輪椅的手指節發白,有些不知道怎麼辦。初如雪卻是很快恢復過來:「有勞皇上。」
那話冷得厲害,明嘉帝卻順順接了:「朕是希望你……」
初如雪卻不打算聽下去,她打斷明嘉帝道:「既然皇上還有別的事情,是亦白錯了時辰。亦白告辭。」
於是自轉了輪椅,有些艱難地離開。沐靳想上前幫她,卻被推了一把。沐靳見明嘉帝怒氣未消,也不敢多留,只好也告辭。
……
「你何必如此呢?」
沐靳趕上初如雪,攔住了,對著初如雪皺著眉。沐靳面相有些像昭仁皇后,也是生的極美的少年,看著很和善,很受看。
「我有些乏了,」初如雪看著沐靳,「前朝,後宮,地方,權輿,還有九國,都與我,與初氏一族無關。當初的事情,你我心知肚明。」
「我只希望你能平安一世,」沐靳看著初如雪,言辭懇切,「不管初氏一族或是宗室、落氏、九國命運如何,你都不要為它難過,受傷。」
初如雪低下頭:「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誰能回到過去,還一個健全安穩的人生給她呢?誰都沒有那個能力,她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