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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事外之人(一)

  明嘉二十五年春


  鍾離啻手裡捏著賬本,看得認真。但是他總感覺有那麼一道目光在不懷好意地盯著自己……


  「宇文素戟,你不看自己手裡的賬本,老是看著我幹什麼?」


  鍾離啻終於不滿地抬起頭,帶著幾分怨念地看著宇文素戟。


  宇文素戟被鍾離啻戳穿,也不窘迫,只笑道:「你昨夜,是去幹嘛了?老實交代,是不是去與那初如雪……」


  「你這半天就在想這些?」


  鍾離啻眯起眼,看著宇文素戟——這話並不是宇文素戟該說的,不論出於什麼考量。鍾離啻年齡是不怎麼大,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身為宗室的身份。在整個大淵王朝,如今除了明嘉帝、沐靳太子和老王爺,哪怕是宇文素戟的父親副相宇文濟安,見了鍾離啻也是要行禮問安的;連最不得了的主相大人的學生初如雪對著鍾離啻也至少要尊稱一聲「王爺」。但是宇文素戟似乎很擅長以這種下犯上的方式與他相處。


  而且鍾離啻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當,反而覺得這樣感覺很不錯……


  他這是怎麼了,是他還沒有適應「王爺」這樣的身份,所以對這些不在意還是他身為王爺表現得太「親民」了?


  「也沒有,」宇文素戟回道,「我原是在想,這夏稅和秋稅,似乎差別很大……」


  這時候不轉移話題,可能會死的很難看!

  鍾離啻狐疑地看一眼宇文素戟,將稅賬攤到宇文素戟面前道:「夏稅多是桑蠶稅,秋稅多征稻米稅,自然是有些差異。」


  宇文素戟搖搖頭:「秋稅與夏稅,說到底只是時間的不同,本質上並無差異。」


  夏稅與秋稅,最後收的都要摺合庫銀算了,再來記賬,那麼在賬簿上呈現的,並不會有太大的差異。


  鍾離啻順著他這個思路,想了想,道:「鹽稅是夏稅里的。他們故意將這兩者混淆起來,所以夏稅不清,導致了秋夏兩稅的差異?」


  「這只是一點猜測,」宇文素戟道,「這樣模糊做賬,應該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查賬時,那些不清不楚的賬目出了漏洞吧。」


  鍾離啻看這宇文素戟,覺得有道理。他沒想到宇文素戟對這些倒是頗為精通,能看出這些細微的差別。


  「我原來以為你只會詩詞歌賦,卻不想你竟也有做貪官污吏的本領!」


  鍾離啻這一番不同尋常的誇讚,讓宇文素戟皺了眉頭:「我只是知道這些假賬是怎麼做的,並不代表我就會去做。咱們大淵的那位神龍擺尾的主相併不管事,六部只我父親管著,錢銀、軍事、禮制、刑律這些我都大概知道些。我父親底下那些官員怎麼偷奸耍滑的我也大概懂一點。」


  鍾離啻做出一個「哦」的表情,心想有一個當丞相的老爹到底是不一樣,這些官府里隱晦的、不可外傳的東西,在宇文素戟這裡變成了「大概懂一點」,而且其人對此表示十分不屑!


  「唐家把持江南這麼些年,除了鹽,還有什麼東西呢?」


  鍾離啻並不想表揚宇文素戟,於是也學他那樣轉了話題。


  「還有人。而且人是最關鍵的,如果他們在江南沒有人脈,那依照江南這些豪紳的性子,唐家早備生吞活剝了!」


  宇文素戟不悅地看著鍾離啻,但又十分無奈。


  鍾離啻搖搖頭:「人,其實在江南並不重要,最能站住腳的,是錢。唐家能以商賈之家的身份在淵都奪得一席之地,還能靠上白家這棵大樹,說到底,是唐家會賺錢,而且會用錢換他們想要的。白家想在江南得的好處,唐家給得起。唐家和白家的事情,多多少少算是交易的緣故。如果唐家沒有那麼大的財力,白家又怎麼能看得上!」


  宇文素戟想想也對:「唐家這些年在江南的發展,很大程度上是白家的支持,如果不是白家,唐家也不可能這麼快在揚州有這麼大的勢力。照你這個說法,倒也是合理。只是目前咱們錢銀上的東西似乎走入了一個死胡同。」


  經過宇文素戟這麼提醒,鍾離啻這時才發現,他們所做的一切事情,似乎都受到了某種不明的力量支配。


  在這之前,鍾離啻一直想不明白,他們在江南的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到現在應該也是能大概找出些躲在暗處的人,可是如今除了唐家這個明確站在白家旁邊的明敵,似乎並不能再找出些什麼人來。


  從鍾離啻鵝宴江南到唐家設計誣陷宇文素戟,這些事情,似乎都有一個人在操縱這=著事態的發展方向,讓江南的事情不至於牽涉出更多的人出來。


  難道是他一開始的方向就是錯的,揚州的事情,除了錢銀,除了權勢,還有什麼隱情?

  查案,終歸要查的,是人,不是錢。


  錢是隨著人流通的,人出來了,那麼前也不會藏匿多久。這就跟查出了貪官污吏們確實有貪賄證據以後,不管是嚴刑逼供還是循循善誘,曾經那些因為被蓋上了「貪污」的錢,總會曝光,見些陽光。


  那麼揚州也是一樣,貪污的,終歸是人,錢並沒有罪。至於怎麼貪,貪多少,也是由人說了算的。


  「唐家的唐義、唐雲、唐忠三兄弟,一個在聊山做家主,看著是世外高人不問紅塵;一個下放地方做知州,管著江南大小事宜;一個在朝廷為官,雖然官職不高,卻掌管著淵都的兵權。他們和白家的往來,到底是誰在支撐?」


  鍾離啻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在問宇文素戟。


  這答案似乎很明顯,唐雲在江南活動,這事情當然應該由唐雲管著。但是鍾離啻卻有點想不明白,除了昨夜他與初如雪兩個人在明湖水中聽到的那一段,唐家沒有再與白家有任何來往。


  這些日子他們也曾派人盯著唐雲,卻是一無所獲。


  而且昨日從那人的話裡面,鍾離啻並不覺得那是可以與唐家商量這些事情的人。那人說話隱晦,並不像常年在白啟身邊的人!


  「你是說,」宇文素戟這時有點清楚了,驚訝道,「其實這麼久以來,都是唐家那位不出聊山的家主,唐義在這裡面運作,唐雲其實只是在掩人耳目?」


  鍾離啻點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唐家畢竟在江南這麼些年,如果僅憑唐雲一個人,自然是做不了面面俱到。但是如果有一個人置身事外,他看著唐家在江南如何發展,那是不是就能看得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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