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再入鹿鳴
明嘉二十五年夏
淵皇宮
鹿鳴宮裡的魚兒因為暑熱變得懶洋洋地,貞妃娘娘為此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宮女寺人跪了一地,等著娘娘處置。
「朕向來以為貞妃溫淑,卻不想也有如此雷霆的一面!」
明嘉帝沒叫人宣旨便來到鹿鳴宮,把個把宮女寺人又嚇一跳,連同那位坐在主位上的娘娘,也慌忙出門跪地迎接。
「下面的人總有幾個不得力的,臣妾只是訓誡幾句。」
落拂綠對明嘉帝的突然來訪有些不知所措,從她將落墜紅送到明嘉帝跟前,到如今已經半年了,明嘉帝沒有單獨見過她。這是自從她進宮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哪怕在唐家的那位傳說比她更加得寵的新人進宮以後,明嘉帝也沒有這般刻意冷落過她。
後來那位新人因為得罪了初家的家主,染病死了,便再也沒有人能撼動她的地位了。
因為許久不見,如今猛地看見明嘉帝來自己宮裡,落拂綠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了。明嘉帝自己倒是和往常一樣地過來把落拂綠扶起來:「夏日炎熱,難免浮躁。朕倒是喜愛你使小性子的樣子。」
這一句,叫落拂綠半年中的委屈盡數卸去,帶著些感動,就著明嘉帝的手起身:「皇上慣會取笑臣妾!」
明嘉帝同貞妃進了鹿鳴宮大殿,明嘉帝在一盞角落裡的蠟燭旁邊,看到了一些燒過的紙灰。於是不著痕迹地慢慢踱步到那蠟燭旁邊,用手將那紙灰抹一下,手心裡捻掉。
落拂綠看到明嘉帝的舉動,笑道:「皇上還說臣妾說他們了,便是這些瑣事都做不好了。」
明嘉帝轉頭看著落拂綠:「這是落加藍的家書吧?」
落拂綠這時慌忙下跪,不知說什麼。明嘉帝笑了笑:「朕不過隨口問問,愛妃何必如此緊張!」
明嘉帝自然是知道的,落拂綠那弟弟落加藍,一直都是他們落家的寶,當初落拂綠進宮,也不過是為了保住落加藍。儘管落拂綠對落加藍不肯入仕頗為埋怨,但是從心底里,她是一直維護這個弟弟的。
因為他是落家如今唯一的希望,是落家的家主,是落氏君染的魂。
那麼只要有那麼一點點關於落加藍不利的消息,或是明嘉帝對落加藍的態度有那麼一點點變化,落拂綠便會如坐針氈。那次明嘉帝拿硯台打傷了落加藍,落拂綠更是幾日夜沒有睡好,但是又懼怕明嘉帝,生怕一步走錯了,連一封慰問的信件都沒有傳!
這算是明嘉帝抓住落拂綠的一根軟肋,也是落氏君染的軟肋。
「落加藍傳給你的家書,何必燒掉?」明嘉帝看著落拂綠,手裡的翡翠扳指被轉動。
「原不過是些家長里短,怕皇上看見了會笑話,便燒了。」落拂綠這時極力地想要保持鎮定,但是似乎有些困難。
「家長里短,在說小紅兒的事情吧?」明嘉帝用半微笑的神色看著落拂綠,問道。
落拂綠這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在那裡跪著。
「朕知道,加藍兒對朕,是有些誤解的。」明嘉帝看著落拂綠,慢慢悠悠地踱著步子。
落拂綠知道,這是自己沒有與落加藍商議的後果。落加藍極其看重他那妹妹,便是連明嘉帝都不肯叫碰半分。猛然聽說落墜紅被送入宮禁,他便失了理智。
但是事實上落加藍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賭明嘉帝現在還要依靠落氏君染,拿他自己的命賭。
明嘉帝對落墜紅有沒有那種意思,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落加藍卻不指望著他沒有,因為明嘉帝的權力大過落加藍。所以落加藍沒有那個閒情逸緻來揣摩明嘉帝對落墜紅到底是存的哪種心思更多一些,他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因為落加藍的這一逼迫,明嘉帝果然將落墜紅封了公主。但是這幾乎也澆滅了落拂綠想要依靠落墜紅穩固地位的夢。
所以她現在惶恐,不知所措。
「朕只是希望,貞妃還是以前那個貞妃。你想在後宮裡有穩固的地位,朕滿足你。但是只有一點,你必須尊重皇后。就算是多少年以後,朕也不在了,皇后,依舊是皇后。」
明嘉帝坐在正座上,看著落拂綠,臉色嚴肅。
落拂綠對明嘉帝這話還是明白的,因為落墜紅的事情,他們都心知肚明,凌淵閣的畫上,那相似的眉眼誰也遮不住。但是明嘉帝就是想告訴落拂綠,昭仁皇后,就算是她離開這麼多年,也依舊是他明嘉帝唯一的妻子,誰也改變不了。
落拂綠想依靠落墜紅上位,保持自己的地位,這計劃最終還是落空了,而且連累了落加藍。
在深宮裡,沒有誰會果然寬容誰犯錯,就像當初唐家的那位新人一樣,哪怕她不知情,對初家人一無所知,但還是要付出代價。
這才是深宮裡應該有的樣子。但是所幸,明嘉帝現在暫時沒有叫落拂綠付出什麼代價。因為在他的眼裡,至少有一點,落拂綠的所作所為是可以肯定的。
「其實,說起來,朕還是要感謝你,將那孩子送到朕的身邊。」
明嘉帝看著落拂綠,這時最終笑了笑:「你知道朕這麼多年在追尋什麼。所幸,哪怕只是一個幻影一樣的人,也是值得的。所以,朕感謝你。」
「朕只希望她不要被這俗世所染,就成為她最初的樣子。所以,不要去干涉她。」
明嘉帝說出這樣的話,卻是在交心了。
「整個皇宮裡,朕這些話,也只對你說,也只說一次。朕心裡,有皇后的位置,也有你的位置。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沒叫朕失望,所以,日後也別叫朕失望。」
明嘉帝最終還是宿在了鹿鳴宮。算是對落拂綠的承諾,也是他對自己的承諾。
築陵
鍾離啻手裡拿著把木劍,對面是同樣拿著木劍的初如雪,大汗淋漓。
「王爺劍術一直不錯,如今又精進了不少,看來這些日子沒有荒廢。只可惜,棋逢對手,我這個人雖然不怎麼擅長使劍,打敗王爺還是綽綽有餘的。」
初如雪將那短劍一丟,轉著輪椅到桌邊去喝水。
鍾離啻接了初如雪丟來的短劍,將兩把劍放好了,也走去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