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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太守召見

  兩晉時期,地方首官往往都手握著一地軍政大權。軍政不分家這一問題也造就了為數眾多的草頭王,算得此間亂世的一大誘因。加之此時科舉制度尚未誕生,延續了西晉制度的涼州在選拔官吏時,依然套用的是曹魏時期開始實行的九品中正制。要職往往把握在一些世家門閥手中,余者官職皆「舉孝廉」。顧名思義便是由各地地方長官,甚至於世家來推舉一些當地才能德行出眾的人來任用官吏。這一制度直到三百年後隋朝才告落幕。


  作為一郡的軍政長官,此時的太守不僅是郡城及其屬地的治理者,更兼管一郡的軍事。士卒操練,製備軍械,選拔將吏,皆是太守職權。若需要進行一些軍事行動的話,當地太守還可調動所屬軍隊,獨自出征,或者協助上官出征。


  既是這樣,一地的太守往往授予某某將軍稱號。一般情況下也往往具備一定的軍事才能。李延昭並不懷疑自己奉上的那幅地圖的價值,他唯一擔心的是,郡城裡的那位太守大人能否認清他的價值。


  本來,被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李延昭,只抱定了一種想活下去的消極態度。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穿越回自己原本所處的那個時代,繼續過自己平平淡淡,波瀾不驚的小康日子。然而穿越來之後一月許的所見,已使他打消了這一個念頭。常言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此亂世之中,若是他不能擁有權力,便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如此一來,待得一朝涼州覆亡,他又將何去何從呢?他還能在這個時代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好好活下去,以期再遇到機緣巧合然後穿越回後世嗎?

  次日清晨,眾人吃過粥,百無聊賴胡思亂想的李延昭看到城門處,一名小吏沖著營地奔了過來。他下意識地起身,見得那小吏奔到營地近前,高聲呼道:「哪位是李延昭?太守大人有請!」


  營地中眾人俱是聞得小吏此話。眾人面色一驚,都是轉頭看向李延昭。


  李延昭向眾人一拱手,卻是隨那小吏而去。眾人驚詫不已,議論紛紛。


  往日在他們的眼中,一郡太守都是通天的人物。許多人活了幾十年,卻是連遠遠地看上一眼太守的車駕都不曾有。然而這樣通天的人,居然要召見同他們一起逃難月余然後來到此間的李公子。一時間眾人便又是紛紛讚嘆不已。


  劉仲康撫須笑對左右道:「老夫早道小友絕非凡人。」隨後便是一通爽朗的大笑。左右眾人均是看著李延昭離去的方向,一通艷羨之色。


  李延昭跟那小吏進了城門。一路之上,他細細看著街邊景象。廣武郡城的街道雖然不寬,然而卻是磚石鋪就。顯然是有人負責清掃,雖然此時人流如織,街道卻乾乾淨淨,一塵不染。街道兩旁的商鋪亦是井井有條。雜貨鋪、鐵匠鋪、醫館、糧店、酒樓妓館等一應俱全,端的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好一副繁華景象。


  小吏引著李延昭穿過城門內那條筆直的大街,城中心建有一個鐘鼓樓,此時恰巧鳴鐘。兩人繞過鐘鼓樓,繼續往前走,又拐了兩拐,小吏在一個略顯氣派的院門前停下。李延昭放眼望去,見那朱漆大門前,兩尊略顯瘦弱的石獅子張牙舞爪。門前一排拴馬樁立在一旁。門頭上掛著一塊匾額,用篆書寫著四個大字:廣武郡府。


  小吏打開側門,對李延昭招了招手。李延昭會意,便隨著小吏進了一旁的側門。小吏讓過李延昭,隨即將側門關好,又走到前面帶路。李延昭跟隨而行。前院里不時走過一兩個抱著一摞公文匆匆前行的小吏,見李延昭跟隨另一小吏進得院來,都是用略帶疑惑的眼神看他一眼,隨後依舊匆匆而行。


  小吏帶著李延昭穿過前院,進得二門,二門后還有一道照壁,青磚砌成。轉過照壁,眼前豁然開朗,便是郡府的大堂了。


  堂上首座坐著一個面白長須的中年人,穿著一身緋色袍服,面前放著一張几案,正一手端著一盅茶,抿了一口,隨後又拿起几案上的一張紙,看來看去,赫然就是李延昭進獻的那幅地圖。堂前還站著兩名武士,按劍而立。


  進了前堂,小吏向首座方向長揖到地:「大人,人帶到了。」


  那中年人抬頭看了李延昭一眼,便即和顏悅色對小吏道:「做得好,你便去忙公務吧。」小吏依言退下。


  李延昭學著電視劇中的模樣,跪下對著首座拜了一拜。口中還道:「草民李延昭拜見太守大人。」


  「不必大禮,請起。」太守雖無時無刻不和顏悅色,然而李延昭卻從中看出了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氣度。


  李延昭爬起來,只是垂手肅立一旁。前世加上今世,一郡太守這麼大的官兒他尚且是頭一回面對面,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太守和藹地望向他,細細觀察了一番之後,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而後指向對面的那張几案,對李延昭道:「請坐。」言畢又對內廳里喊了一句:「辛恪,奉茶。」


  李延昭依言走到太守所指的几案后,地上鋪著一張蒲團。李延昭知道在這個時代,人們說的「坐」便是跪坐在蒲團或者榻上。於是便依記憶中的模樣,兩腿跪下,將臀部坐在腳後跟上。


  不多時,堂后便有一個僕人打扮的年輕男子,端著一個托盤走了出來,托盤上放著一盅茶。他走到李延昭的几案之前,亦是跪坐下來,將托盤置於几案上,雙手將茶盅端在李延昭面前,又鞠了一躬。李延昭受寵若驚,連忙回禮。然後目送著那僕人起身,又向著首座的太守微微躬身為禮,而後方才端著托盤向內廳走回去。


  看來這個時代真的是禮節多多。李延昭心想到,自己以後還是得多注意才是。之前在逃難路途之中,與劉仲康一干鄉民交往,倒是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大夥也都不怎麼講究這些。然而若是以後經常與官吏打交道的話,這些事情倒是難免的了。


  「此圖可是足下所繪?」太守率先打破了沉默,問李延昭道。


  李延昭連忙拱手道:「此圖確系在下於逃難途中,觀隴西河南之地地理,粗粗繪製。承蒙太守大人錯愛。」


  李延昭看向太守,太守頻頻點頭,須臾又道:「足下繪製此圖,卻是什麼用意呢?」


  李延昭坐直身子,思慮片刻,便道:「今天下大亂,胡戎據有關中、中原,謀弒天子,屠戮百姓,致生靈塗炭,田地荒蕪,天下惡之。然胡戎兵強馬壯,士卒習戰,世人雖惡之,卻莫當其鋒。胡雖悍勇,然則號令者眾,諸胡酋間,亦攻伐不止,莫從一人。今涼州雖臣於江左,納流民,開學校,積錢穀,備器械,練士卒。然終歸偏於一隅,若待得他日諸胡一統,則令出一人,據關中中原富庶之地,假以時日,待胡酋揚鞭西指,則涼州危矣!」


  太守聞得此言,面上微微變色。未幾,便出言道:「既是如此,足下當何如?」


  「在下認為,當在諸胡一統之前,舉大兵以雷霆之勢橫掃隴西河南,繼而東取雍秦二州。以一偏師出金城,取關中北部。據潼關以拒中原。關中之地,士民皆心向朝廷,王師既出,應者雲集,百姓必簞食壺漿以待。得關中之地,如若善加經營,則眾人歸心,退可自保,進可徐圖中原,乃至河北燕地。驅逐羯胡,光復華夏!」


  聽聞這番話,太守不由得微微意動。定定看著李延昭,出了半天神,而後悠悠嘆道:「君真乃經世之才!余深恨早不逢君!」言畢跪坐起身,向李延昭欠身為禮。李延昭連忙依樣而行,亦是還禮:「大人不可如此,折殺在下!」


  這個時代的民眾普遍少受教育。畢竟土地里刨食,甚是辛勞,又恰逢亂世,好好活下去或都已成為一種奢望。談何接受教育增長見識呢?李延昭自後世而來,見識不知道超過這個時代的人多少。一番話自是令貴為一郡太守也深為折服。


  太守又問道:「君之後欲往何處?不若在余帳下為一幕僚軍師如何?」他聽聞李延昭的一席話,已是起了拉攏招攬之心。卻不料李延昭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他大吃一驚。


  「在下欲往軍中,為一馬前卒耳!」


  「以君之才。不說幕僚,即使出鎮一方亦可。何故往軍中為一小卒?」太守聞言,痛惜不已。


  李延昭卻是一臉淡然:「大人言重了,在下微末之見,得大人錯愛已是感激涕零。在下未敢僭越,寸功未建,徒然為一幕僚,恐徒增旁人閑話耳。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況軍中歷以強者能者為尊,值此亂世,余自當披堅執銳,臨陣殺敵,為國分憂!」言罷李延昭站起身,慷慨激昂道:「好男兒,功名自當馬上取!」


  太守聽了李延昭的話,亦覺得胸中熱血沸騰,不由得一拍几案,站起身來昂然道:「好,好,好。好一個功名自當馬上取!余自做主,君可往流民中選取青壯,充任世兵,新選世兵便以君為首!待遇等參照本郡世兵。」聽聞此言,李延昭亦是大喜,忙抱拳下拜道:「在下謝過太守大人賞識之恩!」


  一席話談得二人俱是歡暢不已。臨走之時,李延昭還將自己製作的那塊墨泥拿給太守看過,並詳細講述了此物的妙用。太守見之亦是驚異不已。李延昭又回憶起了自己所知的一些鉛筆初期的製法,包括如何定型,如何燒制等,俱告知太守得知。太守鄭重道自己一定會遣人儘快研製完善此物云云。


  李延昭絲毫不懷疑鉛筆如若能製造成功,在這個時代會有如何龐大的商業價值。他亦絲毫不懷疑古代人對於新事物的接受能力。當一個功能相同卻更為方便的東西擺在面前時。或許只有極少數老頑固才會堅持使用舊物,這叫情懷。然而會有大多數人選擇使用新物。這就叫潮流。而歷史的潮流,卻總是向前發展的。潮流使時代進步,而情懷,卻能使人們牢記過去。這兩者真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李延昭走出郡府,這個時代的大門,正在向他緩緩地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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