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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李百人長

  一壇酒下肚,雖然是低度數的米酒,然而三人仍是有些微醺之態。


  馬平自知自己在廣武軍中已是呆不了幾天了,神態略有些傷懷。李延昭說實話也捨不得這位上司,然而馬平高升,他亦是在心底為之感到高興。這兩種矛盾的感情在心中不停地輪流支配著他。他的神情不由得忽而不舍忽而興奮,在馬平眼中卻是狀若瘋痴一般。


  辛太守與馬都尉卻已是打了多年的交道了,兩人俱是直來直去。卻也並沒有多少離別之語。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兩人只是不住地端起酒碗喝了個痛快。


  壇中酒既已干,便到了分別的時候了。兩人起身與辛太守告辭。李延昭卻從懷中摸出之前發放給自己的賞金,裝著五千錢的一隻布袋。將其遞給太守。


  太守見狀,正待推卻,卻聞李延昭道:「這袋錢,與方才帶來的十匹錦緞,卻是小人打算給製造出馬鐙與鉛筆的工匠的賞賜,小人斗膽托府君予以代管和發放,請府君恩准。」


  太守一聽,更是不依,執意喊李延昭收回錢袋與錦緞,並言道:「此次你立下大功,這些錢物皆是守君下令賞賜的。製造馬鐙與鉛筆之事,我這做太守的亦是有份,豈能讓你自己一人付出這份賞格。」見辛太守堅決的態度,李延昭拗不過,只得收下了錢袋,隨後又指著錦緞說道:「小人在涼州,又沒有親眷,這些錦緞卻是無用,搬來搬去也甚是麻煩,另二十匹錦緞小人亦是分給了手下諸人,便請府君務必收下這些錦緞,以為賞格。」


  太守聞言,也只得點頭同意。李延昭見狀,心下亦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卻又嘆道:「可惜,本郡無法安置那些降軍,否則府君便可手握一支強大的騎軍了。」


  太守聞得此言,亦是遺憾不已,然而思前想後,郡中不時還需接納關中逃難而來的流民,的確無力養活六千降軍與其近兩萬眷屬。除非到得明年四五月間,夏糧收穫之時,才有餘力接納這兩萬餘投降的部眾。


  想來,如今這些降眾都是暫時待在西平郡屬地。西平郡地處河套,自然是比廣武郡富庶許多,暫時養活這些部眾也不成問題。李延昭始知在這亂世之中,若是如同自己設想,滌盪胡塵,成就一番事業,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這條道路其中艱難,遠超自己先前的想像。


  李延昭一改先前的躊躇滿志,開始暗自在心中對自己的能力能否完成這一段波瀾壯闊的事業而感到不定和迷茫起來。


  與馬平一同去郡府側邊的馬廄中領過了自己的馬匹,二人一同牽出郡府大門,隨即跨上馬,沿著來時的路緩緩策馬而行。


  對前途充滿迷茫的李延昭,靜靜地思慮了很久,之後他的眼神變得慢慢地清明而堅定了起來。


  管它的,反正當今,自己剛剛從一個小小的什長提到了百人長,也算是進入了軍官階層,大事也管不了。管好自己手下這百來號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賊老天要是讓自己三更死,自己決計是活不到五更的。大不了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沒準自己就穿越回後世與遇難前的未婚妻團聚了呢。想到這裡,他的心情不由得瞬間輕鬆了許多。


  兩騎出得城門而去,馬平卻沉默著,一路無話。這些天來,該講的,他都給李延昭講過,該說的,一點也沒落下。現在自己將要離開廣武軍了。而上面又不曾任命新的騎都尉來接替自己。無疑李延昭這位廣武騎卒百人長將實際上接替自己的位置和一幹事務。對此,馬平無疑是感到放心的。


  馬平欣慰地看著身側的這個年輕人。他的終點絕對不止這一個小小的百人長。此時的他,宛若破殼的雛鷹,振翅欲飛。


  飛吧,你今後的路還很遠。或許終生將與金戈鐵馬為伍,或許今後每個難以入睡的夜裡,你都將枕戈待旦。從今以後,金鼓之聲便是你的樂章,沙場之上便是你的舞台!我等將一直在側,看著你一步一步前行,用手中的刀劍,奏出悅耳的凱歌!


  李延昭卻渾然不覺身旁馬都尉心中的波濤洶湧,看著他一臉古怪表情地看著自己,李延昭不由得出言調侃道:「怎麼,馬都尉今日喝高了?」


  馬平一回神,連連擺手道:「不不不,這點酒,算個啥。你小子到廣武軍中問問,我馬平啥時候喝醉過?就算是千人督在酒桌上見了老馬在,都得退讓三分!哈哈。」


  李延昭聞言,故作訝色道:「哇哦,這麼巧,屬下也從不曾喝醉過。改日找都尉拼一回,看看誰先躺下!」


  「哼哼,你小子可是別狂,下次老馬把你連你那堆屬下一起灌趴下,讓你小子抬都沒人抬,就擱地板上過夜吧!」


  「……」


  兩人互相調笑之間,營門已是在望,馬平的神色不由得又略帶傷感。


  四年了,自己在這座廣武軍大營中呆了四年有餘,見過了多少悲歡離合,多少人來來去去。如今,卻是連自己,都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李延昭看到馬平的神色,卻是寬慰他道:「都尉不必傷懷,明日校場之上,你便將你那套絕學展示一番。日後我便逼著那幫部下操練。倘若有新人進來,便告訴他,這套絕招,乃是本軍騎都尉馬平所創。」


  馬平卻是嘿嘿一笑道:「你小子。這世間哪一樣絕招不是千辛萬苦練出來的?老馬從軍十數載,怕是射過的箭足有數萬支。馬上練習刺擊、揮刀各幾萬次不止,方能施展出那般本事。」


  李延昭心下震驚。雖說他早知那般高絕的武藝絕非朝夕可成,然而也不料馬平苦練至斯,方才成就那一番本事。自己回頭卻是想想,如要組建一支個個都有此番高絕武藝的騎兵,得費多大的功夫?


  馬平下馬,同李延昭一起牽著馬走過營門。半晌無話。過了許久,將至馬廄之時,馬平卻突然道:「廣武騎卒百多人,以後便交給你了。」


  李延昭聞言不由愕然。這是馬平頭一次如此鄭重地講這種話。這不僅是一種交接,更表明了馬平這位前任的騎都尉,對於自己從他手裡接手這些跟隨他多年的部下騎卒的一種發自心底的認可。或許使他與自己交接,這事容易。然而得到對方發自心底的認可,卻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此番將我提升,調往臨羌。而卻不曾新任命一名都尉來統領這支騎軍,只是將你提升為騎軍百人長。想必日後廣武騎軍一幹事務,卻是該由你負責了吧。如此一來倒也好,起碼我老馬是對這些手下的弟兄們放心了。」


  李延昭卻是心下感動,連忙抱拳道:「屬下多謝都尉栽培抬舉。窮盡此生,沒齒難忘。」


  馬平將馬牽回馬廄栓起,隨後幽幽一嘆道:「如此倒是不必,你只需帶好這百餘騎卒便好。馬某相信你。」


  李延昭聞言不由得一陣感動:「定然不負都尉重託。」他知道馬平在廣武軍中呆了四年,也知道馬平對於手下這些騎卒們的感情。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已不僅僅是單純的上下級,他們之中的大多數,都是相處四年有餘的袍澤兄弟。


  李延昭感動於馬平對手下這百餘騎卒的深厚感情,然而他在感動之餘,也惡趣味地想到,不知這百餘騎卒之中,有多少人曾經被馬平發配去養過馬呢?想著想著,他面上幾不可聞地露出一絲微笑來。


  二人將馬放回馬廄,便各自回各自帳中而去。李延昭掀開帳簾,卻見得眾人已是不在,各自得到的賞賜,卻還是整齊地堆放在各自的鋪上。


  估摸著此時尚且還是操課時間,眾人應當在操練吧。李延昭想了想,方才在馬廄之中見得馬匹俱在,想必今日不是馬戰訓練,卻不知那兩位隊率卻是安排的何種操練,心下想著,還是走出帳,直趨校場而去。


  到得校場之後,李延昭看向場中,卻是只有步卒與自己屬下的騎卒兩隊人在校場之中。步卒們正組成了兩個方陣,拿著木刀木槍之間互相對抗著。而自己的那些騎卒們,卻是在校場一隅的靶場練習弓弩。


  李延昭穿過校場,走近自己屬下的騎卒們。正帶隊訓練的兩位隊率見得李延昭走近,連忙喝令正在訓練的眾騎卒:「停!」


  隨後李延昭見其中一名隊率跑步前來:「報告百人長,廣武軍騎卒隊率陳泉,正帶領隊伍進行弓弩操練,請百人長訓示!」


  李延昭卻是整個人都愣在原地。顯然,他還沒有適應自己的新角色——廣武軍騎卒百人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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