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貶謫他處
「胡鬧!這簡直是胡鬧!」太守辛翳罕見地氣急敗壞,在郡府堂中反覆踱來踱去。他身旁,正坐著一個同樣一臉氣急敗壞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正是令居陰宅的家主,陰詢。他眉頭一皺,手一攤:「可不是嘛!府君可要為在下做主。那李延炤想來不過流民出身,如今立了點戰功,又得張使君賜了個字,便如此跋扈,如此不講我們放在眼裡了!若是當下不懲治,到了日後,還不知要怎樣爬到我們頭上作威作福呢!」
辛翳正走到一個几案旁,聽聞陰詢的話,右手重重地往几案上一拍:「懲治!必須懲治!不懲治怎麼行!」
「不知府君打算如何懲治?」陰詢看到辛翳這一番堅定姿態,心中也是感到滿意。然而他還是想確定一下李延炤的處置結果,看看辛翳給出的處置意見,究竟合不合他的意。畢竟此次這個郡府司馬簡直可謂是無法無天。為了一幫泥腿子,竟然殺了自己手下的部曲,還剁了統領部曲的張軍侯的一隻手。此事他要是能忍下去,日後在這涼州中,還怎麼混!
聽聞陰詢的疑問,辛翳愣在了當場。而後他凝神細思了一通,又踱到陰詢坐著的几案旁,俯下身道:「要不……要不就降級,貶到底下縣裡去?」
陰詢聽到辛翳的這個回答,不滿之色又浮現出來,他敲著几案道:「辛府君!你怎能如此偏袒此人!我家中部曲,此次被殺五人,我親手提拔的軍侯被這廝剁了一隻手!你這樣輕輕揭過,豈不是在袒護他?你這樣……讓我……讓我以後怎麼做人?」
辛翳聽聞陰詢至為不滿的一番話,當下也是沒了詞。不過略一想,便對陰詢又道:「不若如此,你想怎樣?將此人一刀殺了?還是將他貶為一名小卒?」
陰詢聽辛翳一串反問,神情不自然了起來:「這……這……自然要府君定奪……」
「你死了這條心吧!」辛翳起身,又在堂中踱步,踱了一陣才悠悠道:「此人能戰,先前在金城大營中,血戰竟夜,險死還生。此人功績,即便在張使君那裡也已經掛了號了。且不說這些,若不是他們先前在前方死戰,此時哪得你我二人在此安坐討論如何處置他?」
陰詢聽聞辛翳講了一通道理,竟一時語塞,無從反駁。
「真要殺了此人,或將他一次貶為一名小卒聽用。日後州中如若虜賊來犯,誰前去戰?是你?還是我?」辛翳說到激動之處,又是霍然起身,行到陰詢所坐的几案之前,質問道。
「這……」陰詢聞言,遲疑片刻,而後又道:「我大伯與堂兄,不都是掛領軍職嗎?少了此人,我州還不能抵禦虜賊嗎?」
「你呀你!」辛翳聞言,皺著眉指了指陰詢,道:「大戰方定,硝煙還未散,就這麼著急處置了他,那些出生入死的軍卒們怎麼想?我要怎麼去跟他們交代?況且此事起因為何?你好生想想!還不是你貪得一時,跑去圈那些村民們的地!此番多少人在前方流血陣亡,那領兵的李司馬,聽到你們侵佔忠烈後人的田地,能不火嗎?」
辛翳狠狠數落了陰詢一通,陰詢坐在几案后,聽著這通數落,也是默然無語。
「回去吧!好好管好你自己和你那些部曲,萬勿再把主意打到那些忠烈後人的田地上!如何處置李定東,我心中自有計議,爾等也不必多言!」辛翳訓斥了陰詢一通,此時也覺心煩意亂。
「既是如此,我便告辭。辛府君所言極是,在下必時刻牢記。」陰詢言不由衷,起身向辛翳告辭。見辛翳揮了揮手,他便退行而出。
辛翳望著陰詢離去的背影,轉身坐回了上首的几案旁,若有所思。
李延炤斬殺數名陰府惡奴的事情,很快便在郡中不脛而走。一時間,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一個談資。關於事情始末也傳出了許多版本,到最後,甚至都傳出了李延炤未帶一兵一卒,赤手空拳地便鎮服了百餘名陰府惡奴。鄉里坊間對此事津津樂道,百姓們對於此事,基本上都是拍手稱快,他們不遺餘力地對這位不畏權勢的李司馬加以粉飾,一時間,竟口口相傳,成為一段傳奇。
辛翳也並沒有立即發出對李延炤的這番處置。他靜靜地等待此事在民間發酵,直到月餘光景過去,此事已經開始漸漸淡出人們話題之後,才低調地發布了一通調令,言明令居縣高司馬在之前陣亡,如今令居縣司馬的缺額遲遲沒有合適人選填補,經反覆斟酌,著令李延炤前去令居,接任令居縣司馬。
這道調令一出,廣武軍中一片嘩然。且不說一直跟隨李延炤的那些騎卒舊部,就是那日隨李延炤同去村中的步營以及射聲營士卒們,也紛紛為此鳴不平。雖然郡府司馬與縣司馬看似平級,待遇也是基本相同。然而實際權柄,以及所能掌控的力量上,根本都不是同一級數,郡府的這一舉動,貶謫之意竟如此明顯,也不由基層士卒將吏們感到不平了。
然而李延炤接令之後,卻只是淡淡地安慰了一番群情激昂的下屬們。嚴令軍中各級將吏不得擅自出營,不得對此事借題發揮,他便默默地打點行裝,而後準備與郡府新派的司馬交接之後,便去令居縣上任了。
連等了數日,卻並未等到郡府中派遣的新司馬上任。李延炤心下忐忑,有些坐立不安。於是便去中軍,向龐督告了一天假。龐曦心中也知緣由。他對李延炤的遭遇也不乏同情,只是囿於身份,並不能表達立場。他爽快地批了李延炤兩日假,允他前去辦妥一應事務。
李延炤出營之後,便策馬直奔郡府而去。經過個把月的調養,之前的傷勢已是基本痊癒。此時就算騎馬拉弓,也不覺有任何阻礙。只是那次負傷失血過多,如今仍覺做事有些力有不逮罷了。
李延炤直趨郡府,通傳之後,再次走進了郡府中的那個廳堂。這裡是辛太守辦公見客的地點。李延炤已數不清自己已經來到這裡多少次。然而此次再來,心情已是大不一樣。
「令居雖小,然也是大有可為,定東莫要覺得委屈。此次之事,委實是過於嚴重,即便是我,也無法一言蔽之。」辛翳見李延炤入內坐定,仍面無表情,只得思忖一番,而後出言勸慰道。
「延炤已知此事頗多難為之處,還未謝過府君保全。」李延炤聽聞辛翳寬慰的話,忙起身應道。他當初一怒之下斬殺數名陰氏部曲,本就是眾目睽睽之下,有點騎虎難下之感,若不施以雷霆手段,拿幾個陰氏部曲當替罪羊。以當時村民們的群情激奮,事情很可能要向著無法收拾的局面發展。
自己毫不留情斬殺數人,剁掉張旺的左手,也是因其出言不遜,百般挑釁侮辱。若不還以顏色,便要在自己手下士卒面前無法下台。由此可見行走於外,切莫學張旺,逞一時口舌之快,而遭斷手橫禍。
「延炤謹記府君教誨,令居雖小,然我亦當練就強兵,緝捕盜賊,保一地安寧!」李延炤躬身行禮道:「請府君放心,當初於此一派豪言,延炤時刻不敢忘。便以今生,踐行此言。」
「好,好,好。」辛翳見李延炤這種做派,也是感到滿意,忙上前將他扶起。而後溫言道:「延炤若有何請,不妨直言,若能辦到,我當儘力滿足。」
李延炤聞言,沉思了片刻,而後悄聲道:「延炤此去,只求帶去幾名部下,還望府君准予放行。」
「好,依你!」辛翳也是痛快,當即拍板:「要帶走誰?到時將名單報給我,以便我將之寫到往來文書之上,免得你們過去之後受刁難……」
「府君恩德,延炤永不敢忘!」李延炤聞言抱拳叩地,神態依然一如既往地恭謹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