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二章 紛亂的夜（二）
「咳咳咳~蓋茲，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一陣突如起來的劇烈咳嗽直呼，床幔後傳來雷伊三世懨懨的聲音。也只有在蓋茲這個最為信任的內侍跟前，雷伊三世才會毫不掩飾自己的病況和倦怠。
在別人面前，雷伊三世始終維持著自己身為帝王的尊嚴，從未露出過任何疲態，即使是老宰相黎塞留天天都來探視，也僅僅聽到過幾聲幾乎微不可查的輕咳。但即便如此，皇帝病危的消息還是漫天亂飛，在帝都乃至整個帝國內部都引起了陣陣暗流——雷伊三世正值壯年，因此並未立下皇儲。
「已經快到黃昏了。」蓋茲躬身回稟道。他明白雷伊三世每天都要進行的「儀式」又要開始了。
「拉開窗帘吧。」雷伊三世有氣無力的吩咐道。
「遵命。」蓋茲遵從吩咐輕輕的將寢宮西面和北面的窗帘拉到半開后垂首站在御床旁邊。
雷伊三世病倒之後，畏風畏光，是以才將整個寢宮和御床用厚重的帷幔裹得嚴嚴實實。但雷伊三世尤其喜歡夕陽，即使重病之下，每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也會拉開窗帘欣賞夕陽西下的美景，彷彿是在進行某個嚴肅的儀式一般。
蓋茲感到旁邊的床幔輕輕動了一下，被人從裡面拉開一條小縫，蓋茲明白這是皇帝陛下所為。按照以往的經驗，雷伊三世一般會保持這個動作直到太陽完全落山為止，然而今天卻有點不同尋常。
那條小縫只保持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太陽尚有半個未曾落山，蓋茲就聽到皇帝陛下一陣深深的嘆息之後，輕輕將拉開的床幔放了下來。
雷伊三世的反常讓蓋茲悚然一驚，生怕皇帝有什麼意外，不由自主的抬頭看去，卻看到了床幔落下之前皇帝陛下的驚鴻一瞥。
蓋茲完全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嚇住了，這還是那個狀如雄獅、聲震天下的雷伊三世嗎？
此時皇帝陛下病倒不過兩個月的時間，但雷伊三世原本雄偉的身軀卻早已變得骨瘦如柴，瞘?的雙眼周圍有一圈厚重的黑眼圈，毫無血色的嘴唇顯得比他的皮膚還要蒼白。奄奄一息的狀態好像馬上就會離世一般。
如果不是害怕皇帝不悅，蓋茲的眼淚幾乎就要落了下來，他非常清楚雷伊三世雖然從未在世人面前顯露過武力，但也是一個高達十二級的超級強者，沒想到卻被病魔折磨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恐怕就連一個小孩都能輕易的將他擊倒。不，雷伊三世現在恐怕連自己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蓋茲總算明白為什麼雷伊三世病倒之後，拒絕接受診治，甚至連他也只能是隔著床幔進行服侍，禁制任何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以皇帝陛下的驕傲，他決不允許這副模樣落入任何人眼中而有損他的威名，即使是從小伴他長大的蓋茲也不行。
想到這裡蓋茲感到一陣心驚肉跳，他實在太了解雷伊三世的脾氣了，雷伊三世非常有可能因此惱羞成怒而將他殺掉。現在他只有祈禱雷伊三世剛並沒有注意到他那一瞥，否則他們之間的情分再深，恐怕也抵不住皇帝的雷霆一怒。
「蓋茲。」等待並沒有多久，雷伊三世平靜的呼喚卻讓蓋茲嚇得差點跪下來。
「陛下。」蓋茲膽戰心驚的應道，居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中竟然帶上了一絲哭腔。
「朕記得你好像比朕還年輕幾歲，沒想到不知不覺間，你竟然老成了這個樣子。」雷伊三世好像才剛剛注意到這個隨侍自己多年的內侍蒼老了許多。
聽得雷伊三世如此說話，蓋茲除了不停的叩頭之外無話可說，按照以往的經驗和對皇帝的了解，蓋茲猜測恐怕下一步皇帝就要將他處死了。
「怎麼？你怕被我處死嗎？」雷伊三世雖然已經病入膏亡，但餘威猶在，輕飄飄的一句話，不但說明他剛才注意到了蓋茲的一瞥，更是嚇的蓋茲不顧一切的匍匐在了地上，甚至連求饒的話都不敢說出一句。
「……起來吧。當初的老人剩下的不多了，朕不想因為這件事治罪於你。」沉默了片刻之後，雷伊三世輕聲說道，反而讓蓋茲的心提得更高了。他明白雷伊三世一定還有下文，絕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他。
「朕還時常想起當初你我和拉斐爾一起瘋的那些日子。」雷伊三世並沒有在意蓋茲如何回答，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可惜那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陛下還記得當年的事，是屬下的福分。」蓋茲謹慎的措著詞回復道。長時間的保持緘默同樣是對皇帝的不敬。
「拉斐爾失蹤之後，我可以真正信賴的人也只有你了。」雷伊三世疲憊的說道，語氣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和悲哀。
「陛下，整個帝國仍然在您的掌握之中。」蓋茲急急忙忙的說道。
「呵呵，這種騙人的鬼話就沒有必要在我跟前提了。黎塞留……的那些兒子們在幹些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雷伊三世語氣轉冷的說道。
「只要塞巴斯汀元帥仍然軍權在握，那幾個跳樑小丑翻不出什麼花樣來。」蓋茲情不自禁的說道。
被譽為帝國戰神的塞巴斯汀元帥深受雷伊三世器重，而且是堅定的保皇派，雖然由於種種原因常年不在帝都，但他在帝國的聲望卻始終不墜，是僅次於皇帝雷伊三世的存在，即使是老宰相黎塞留挾服侍三代皇帝的聲望與年輕的塞巴斯汀元帥相比，仍略有不及。
畢竟艾利亞特帝國以武建國，歷代皇帝都不乏勇武之輩，因而與重文抑武的神聖教廷不同，武職在帝國的話語權很大。
「塞巴斯汀？」床幔后的雷伊三世似乎冷笑了一聲，「元帥的忠心自然毋庸置疑，但歷來帝國軍人只忠於皇帝，而不是忠於……你難道不知道？」
雷伊三世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蓋茲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從帝國建立伊始，帝國軍就只忠於坐在皇帝寶座上的那個人，一旦那個人從寶座離開，帝國軍就會轉而忠於接下來坐在寶座上的人。
換句話說，帝國軍只忠於皇帝這個職位，而不是忠於皇帝這個人。這是當初奧託大帝建國之後，就定下的國策。即使強勢如當年的弗雷德大帝和如今的雷伊三世，歷代皇帝始終無力改變這種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