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里逼斗
鄭真真怔怔的看著沈謹毫不猶豫撇下自己踏進了東宮別苑的大門,多少會有些黯然。
路上,「換做別人,我早就抓住他不放也要問出個一二來。」
單如皎眨了眨眼,「我都習慣了,殿下不是從小就這樣么。」
「才不是,我去驍騎營玩兒沒幾日就可以見到殿下一次。你就只是小時見過,等年紀大了便忙著考取功名,殿下冷你多正常。可……定是我不夠好。」
她平時分明是那麼驕傲的女子。單如皎舔了舔乾澀的唇:滿腹才華又如何,還不是想不起安慰她的一句好話。
支吾了半天,把手搭在鄭真真肩膀上說了一句:「咳,別想這個了。話說你怎麼最近只穿深藍色的武服,我記得你最喜歡穿紅,明明那樣更好看些。」
「手在哪放呢?」鄭真真一個過肩摔把嬉皮笑臉的單如皎甩在地上,「哪壺不開提哪壺!殿下說我穿紅不好看!」
單如皎困難的爬起來,摸著屁股疼的發麻,用手拂去身上沾的塵土,「姑奶奶,你有氣撒我身上也行,但你下手也太重了吧?我可是朝廷命官三品大員誒,你這樣會被抓進大牢的。」
鄭真真想到什麼悶得眼都紅了,不知是被單如皎哪句話氣的,握著拳頭,趁著氣句句都要和他吵:「你倒是叫人抓啊,反正也沒人管我!」
單如皎知道是她心裡不好受,無論是最近她那個刻薄的繼母還是太子殿下,忙拉扯著她的衣服雙手合十祈求道:「誒誒誒,我錯了我錯了,你告訴我哪句不對,我再不說了。」
「你沒錯,是我沒本事。」說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朝著單如皎問:「你剛剛說要去禮部拿什麼文書?」
「南征的文書,陛下欽點的我去調查賦稅情況,先去南邊看看。」
鄭真真水靈靈的大眼來迴流轉,像是打著什麼算盤。背著手丟了剛才不快,問:「這樣啊,你什麼時候出發?」
看著上一秒紅著臉爭吵不休,下一秒就微微笑著的鄭真真,單如皎多少有點反應不過來:「應該是明天午後罷,你問這個幹嘛?」
「沒事兒!關心你還不行嗎。」 ……
「太后,蕭家大夫人昨日來問,定在今日求見,現人已到慈寧宮外了。」
劉姑姑聲音已經夠低微的了,還是讓裁剪插花的太后剪錯了一枝,心生不悅,把花丟在桌上,又扔了那金剪撲通一聲砸在瓷盆的醒花水裡。
「讓她進來。」
王必婉不比蕭老夫人懂分寸,誰都知道,但蕭老夫人為什麼讓王必婉來,就是因為她不懂分寸。
「臣婦拜見太后,太后萬福。」
太后鄙棄地看了一眼穿著一身俗不可耐的鮮綠綉群花衣衫的王必婉一眼,抬手道:「起來坐下罷。」
「臣婦謝過太后。」王必婉自前腳邁進了宮門嘴裡面上就沒停下來過沒見識的艷羨。「宮裡到底就是好,臣婦這是第一次進宮,擔著些要緊事的,不然只是轉一遭看看也要多待一會。」
王必婉沒等太后落座就依著太后說的「坐下」二字坐了下來。太后只看著尬笑一聲,緩緩落座后,揮手讓劉姑姑上些茶水果子來。
問道:「你想進宮轉轉去找蕭貴妃也是一樣的,哀家這回頭便去怪她帶你進宮。蕭大夫人此次來慈寧宮見哀家可是有什麼事?」
「哦!太后不說,臣婦只顧著看園林美畫,差點忘了正經事。」王必婉從袖裡拿出一份書信來遞給劉姑姑:「這是臣婦二位母親托來給太后的。」
「二位么?」
「對,王家老夫人和蕭家老夫人。」
王必婉脅肩諂笑著,太后看信的功夫喫了好幾杯雪水泡的菊花茶,看得劉姑姑都開始心疼不該上這麼好的茶。
太后看完信后愀然不樂,又見了王必婉這個粗蠻樣子,頓時更加疾眉蹙頞,把信一下拍在桌上,「蕭大夫人是受命來給哀家興師問罪的么?」
王必婉面無懼色,絲毫不慌道:「太后,這信里說了什麼臣婦一概不知。只是犬子蕭行凌未來的歸宿,還得求一求太后幫忙了。」
「一概不知?」太后冷哼一聲,「劉姑姑,你們都退下罷。你們家二位老人都在信里白紙黑字的要挾哀家了,你能說你不知道?」
王必婉有恃無恐道:「太后既然這麼說就是不願意了。可臣婦是應了這個命來的,也是為了自家兒子蕭行凌的後半輩子幸福,為了蕭家一大家子,今天也就不怕撕破臉皮跪在這慈寧宮!」
說完王必婉就直接放了茶杯,三兩步走過去跪在了大門口,雖然官人經過的不多,但也都看著呢。
「你真是個蕭王兩家的人才!」
「太后,人才臣婦萬不敢當,只知道現如今陛下旨意一盆屎蕭行凌他替您和大公主接下來了,太后總不能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吧?何況還都是一家子姓蕭的!」
太后和幾朝的人精們都打過交道,見過沒腦子不要臉的,沒見過婦道人家這麼不要臉的,起身走到她面前罵:「好你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你家人可知你如此?」
「太后恕臣婦斗膽直言,您不就是臣婦家人嗎?既然太後走到跟前兒了,也不用臣婦扯著嗓子說話,便明白的低聲告訴您,今天這事了了,王家依舊聽您派遣,蕭家就不會分。」
太后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哪受得了這份氣,立馬賞了王必婉一個耳光,「哀家這麼多年幫你們也辦了不少事,輪得到你來編排蕭家如何?」
王必婉捂著臉道:「太后打臣婦不要緊,臣婦權當是您的賞賜了,可比這個,臣婦撒潑打滾的招數多著呢!而且這也是蕭老夫人的吩咐,太后何必罵臣婦這個當兒媳的?」
那二位寫來信的末尾僅是八個大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王老夫人也就罷了,只不過是個蕭家拿來幫襯的,可太后明白蕭老夫人這次,不單單隻為了蕭行凌這麼一個混賬獨子,就拿出一張往年舊事的紙來要挾自己,而是提醒自己昔日累下的舊賬。
王必婉見太后還是不肯讓步,心裡著了急:「太后,您與我婆母有什麼交情往來臣婦不知,但臣婦也是被逼的沒法子了,今日辦不成這事,必婉的名兒就要從蕭家祖宗冊子上除了!」
說完便用腦袋大叩特叩起來,銀花金簪子都掉了,砸的太后心眼兒里不是個滋味。
「王老太太一世的溫雅怎麼就教出你這麼個粗鄙之人?起來吧,既然他不能在京也不能參軍科考,哀家只能給他尋一門親,做贅婿罷。」
王必婉喜出望外,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又進了屋裡頭。「太后這麼說臣婦就感激涕零放了心,只是……」
王必婉從心裡講終究是貪得的人,得了好的總想更好的。「只是太后能不能再想想法子,畢竟行凌是獨子。雖然說太后給找的人家定是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可傳出去蕭家的臉就薄了些。」
「你做人不但沒本分,還貪得無厭,素來蕭貴妃看不上你,哀家還回護你,說你至少懂得尊敬長輩的。他們諷笑你的說你是井底之蛙,哀家看你簡直比蠛蠓蟻虱的眼界還要窄幾分!」
太后喝了口茶水潤潤嗓子接著訓道:「哀家哥哥是哥哥,嫂嫂是嫂嫂,與你隔了八竿子打不著的血脈你以為你憑什麼到這來?就憑的蕭行凌!」
「太后所言極是。」
「言極是?哀家還沒說完呢你就奉承上了,可真是厲害。把今日的話給蕭家老夫人唐桂英說明白了,哀家短不了蕭行凌的。可慈寧宮以後是見不得你了。劉姑姑,送客!」
王必婉既得了准信,便作禮想要趕緊離了這火氣正生的慈寧宮,免得白挨罵。「是,太后萬福,臣婦告退。」
王必婉的馬車出了後宮的丹鳳門剛到蕭府不久,王府弟弟王必信的女官就來蕭府報信說老太太要找了王必婉去。
又是一頓好罵。
王老夫人腿腳不好如今早就走不動路,躺在榻上半隻身子撐著梨花木的憑几,蓋了被褥。
她一來就被喝令跪下了。
王老夫人指著王必婉的鼻子罵道:「我從小嬌慣你,寵你上天。可禮數規矩一點沒少了你的,你私自拿了我的名號去和蕭老夫人寫信,我是不是只生了你六竅的魂?」
王必婉跪在地上急忙拉住了王老夫人的手,哭著辯道:「母親.……女兒實在是沒法子了,蕭府確實就凌兒這麼一個孩子,我難逃其咎。他們說要我進宮,還要給夫君納妾,如若不然便要休了我,女兒實在是……怕了。」
王老夫人心腸軟,只是作勢打了王必婉肩膀一下,又恨恨地捶了好幾下自己的腿。王必婉連忙攔住:「萬般不好是女兒,母親這是做什麼?」
「你從小腦子不靈光生的蠢笨,養的孩子放蕩粗魯也罷,如今連禮數你也不顧。你今日撒開了膀子在慈寧宮一頓要挾,被人當槍使你也不明了的,我只是恨自己沒好好教導你。」
王必婉涕泗橫流,王老夫人拿了巾帕給她擦了擦,嘆了口氣。
王必婉將頭深深埋在被褥里慟哭,立志道:「母親,女兒以後定會好好管教那個將進門的魏家妾女,把孩子歸到女兒名下養著,萬不能不讓別人小瞧了王家。」
王老夫人慈愛,柔柔地摸了摸王必婉的鬢髮,說道:「兒啊,母親實在不求你顯貴,你弟弟也是如此。你們人平安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是……母親。」
不久,蕭行凌前往了泉州一戶富貴人家,其家溫氏是專做陸上貨運生意的,腰纏萬貫,不過是女兒年紀稍大,蕭行凌作他家贅婿可保一生衣食無憂。 ……
翌日午後。
單如皎備好了東西上了馬車,車內一位刑部主事與他同坐。車前一位大理寺少卿騎馬於前。車后還有十幾名官兵官人跟隨。
一名戶部官人報單如皎道:「大人,朱少卿稟報說已經未時一刻了,咱們的隊伍該出發去蜀州了。」
「噢,那便動身吧。」
單如皎還是探頭往馬車窗外望了望:鄭真真果然是騙自己的,還說來送行,結果還是食言了的。
一回頭那車內人便靠的及近作禮道:「下官刑部主事史多雲參見單侍郎。單侍郎在看什麼?」
「沒什麼,你快些坐好罷。」
夜半,一行人走到半程到達即將蜀地中途休息,由於此地荒郊野嶺沒有客棧,便原地支起來帳篷住宿。
三更各個營帳的燈火都滅了,一名裝扮似是士兵的人偷偷摸摸,暗中潛入了單如皎的帳篷。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