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恍惚之間
那一瞬間，我好想忘了自己身處何地……也忘了前一秒我在幹什麼……
疼痛不是我最直觀的感覺，而是那陣陣襲入大腦的麻痹，讓我不斷地眼前被恍惚所覆蓋……說實話，自從離開哈林區之後，我已經很久很久沒體味過快要昏過去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了……
腦中的思緒無法集中清晰起來，我能聽到在我腦後不遠處攝像機紛紛把鏡頭聚焦過來的聲音……我能聽到無數快門敲擊、鎂光燈閃爍的聲音……我能聽到場上驟然爆發出的爭執與推搡的聲音，猝然紛亂的腳步聲與裁判尖銳頻繁的哨音……
這樣的混亂多久沒有經歷過了？記憶深處的畫面在這一刻洶湧地擠進腦海，吼叫聲、腳步聲、槍聲……那些我想要永久封閉的聲音與身邊的混亂糾纏在一起，糅雜撕扯得愈發瘋狂躁動……
「嘿，別在演戲了，你這個令人作嘔的黃皮小子！！！你怎麼不去好萊塢討生活？！」不知是誰暴躁浮誇的吼叫傳入耳中，伴隨著紛雜混亂的應和與噓聲。這座球場對我莫名其妙的敵意我早已了解，此時卻依舊有些難以抑制的憤怒。
——你TM怎麼不來試試被一個115公斤的龐然大物全力撞上的感覺？！我倒是也希望自己是在演戲……
「艾迪生！艾迪生！！！看向我，眼睛看向我！！！能看清我嗎？！」急切倉促的話音在我耳邊響起，嗓音很熟悉，但我卻一時就是想不起這個人是誰。我儘力把視線向著話音的源頭轉去，但無論如何瞳孔也無法聚焦起來，能看到的只有模模糊糊的輪廓。
「他的視線散亂！立刻送回更衣室！現在這個樣子他絕對無法繼續比賽了！！！」
——What？！回更衣室？！不不不，我TM還沒打完這場比賽呢！我絕不在這種時候被人抬回更衣室！！！
像是被突然刺激了一樣，大腦里那股一直混沌擾亂的霧氣似乎瞬間散去了大半！我嘗試著用牙齒狠狠咬了一下舌頭，明顯的疼痛感迅疾地蔓延開來！視線終於重新聚焦出了清楚的畫面，我看清了眼前隊醫那張焦急的臉孔！
「謝天謝地！他的意識回來了！！！」隊醫的視線同時迎向我恢復清明的眼睛，他驚詫而激動地喊道，「擔架！擔架快點入場！他的頭部需要立刻接受檢查！！！」
我感到自己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抓住隊醫的胳膊。我急切地瞪著他，我想要告訴他我不需要檢查，我要打完這場著比賽！強烈的衝動湧進我的大腦，湧進我的喉嚨與唇舌！
而後我分外陌生的聲音響起，與7年前已完全不同，透著些許喑啞澀然的聲音從我的口中響起……
「不…不要……檢查……」
這句斷斷續續的話還沒說完，我就怔住了；面前的隊醫也表情驚愕地怔在原地；而後便是那些有的圍在我身邊，有的還在和對手爭執的隊友，他們用了兩三秒鐘的時間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俱都停下自己的行動愣磕磕地看向我；正在場邊滿臉焦急招呼擔架的斯波爾斯特拉則是一副驚呆了的不堪表情，他的嘴巴微微張著，彷彿定格了一樣再也難以移動分毫……
「你……你剛剛說什麼，艾迪？」隊醫使勁吞了一口口水，好像是為了確定自己剛剛沒有聽錯，他聲音略顯顫抖地問道。
我也要再確定一遍剛剛發生的一切，腦海里趕忙準備好措辭。或許是太久太久沒有說出過完整的單詞了，我先是空洞地張了張嘴，之後那種透著喑啞的嗓音才斷續響起。
「不要……檢查，打完……比賽……」
「Oh my god……」圍在我身邊的恩尼斯忍不住低呼出聲，他把眼睛睜得碩大，蹲到我面前神色近乎猙獰，「你說話了，艾迪！！！上帝啊，你說話了！！！」
他的喊聲如同發令槍一般，一個又一個隊友圍了上來，泰勒.約翰遜、沙巴茲.內皮爾、魯爾.鄧、阿金薩，以及還穿著西裝的懷特塞德……他們就像是看到兒時的童話故事成真了一樣，一個個驚詫不已卻又忍不住露出笑容，一張張粗糙的手掌激動地拍在我的肩頭……
「上帝保佑，艾迪！！！」
「天吶，你這傢伙，太突然了！！！」
「感覺怎麼樣？！大聲罵幾句出來吧，小子！！！」
「我簡直像是在看電影，夥計們！！！」
……
如果不是裁判組圍過來示意必須立刻恢複比賽秩序，恐怕這種宣洩式的拍打嘶喊還要繼續下去。斯波爾斯特拉來不及消化自己驚愕的情緒，趕忙示意制服組將華裔控衛先帶下場來，他需要知道艾迪生的傷勢如何。
「不…不需要…擔架！我可以…可以比賽！」已經坐起身來的我急切地看著隊醫，我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的不適，完全可以繼續投入比賽。
「你能不能繼續比賽需要經過初步檢查再說！先跟我下場，初步檢查用不了多長時間！」隊醫半是嚴肅半是勸慰地說道，語氣里的果決與客觀讓我選擇了不再執拗下去。
「那…那不用…擔架，我可以…可以走…走下場……」
***
「我們的直播鏡頭剛剛TM錯過了最精彩的內容！！！把重點放在LBJ和熱火隊的衝突上有什麼用？！誰都知道只要詹姆斯不在場上殺人，亞當.蕭華就絕不可能把他罰下場去！」直播席上的查爾斯.巴克利懊惱不已地大聲說著，「我敢打賭他最多就是被判個技術犯規，如果不是因為衝撞雙方體型差距過大……這種帶球衝撞如果放到二十年前，裁判恐怕都不會吹停比賽！」
「我倒是很好奇查爾斯你說的『最精彩的內容』是什麼？」肯尼.史密斯好奇地問道，「這種情況下攝像機捕捉場上衝突不是很正常的嗎？」
「幾個人擠在一起互相推兩下、噴兩句F開頭的國罵就能算衝突的話，這樣的衝突就太對不起觀眾們對於暴力的期待了……」巴克利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Come on！夥計們！你們剛才沒有看見嗎？艾迪生在走下場的時候說話了！他說話了！！！」
「What？？！！」肯尼.史密斯和奧尼爾登時睜大眼睛，艾迪生是失語症患者的事情在聯盟中盡人皆知，他的無聲幾乎已經成了華裔控衛的標誌，「……你確定那不是因為你日漸衰弱的視力而產生的幻覺嗎，查爾斯？！」
「我現在還沒到需要佩戴近視眼鏡的程度呢……我用我的人格發誓，剛剛艾迪生絕對開口說話了！我看得千真萬確！」巴克利擺動著雙手示意自己所言不虛，「我真地要向老闆投訴今天直播鏡頭的負責人，那傢伙在商業聯盟里歷練得完全不夠，他根本沒把握住最值得拍攝的鏡頭！」
「不過話說回來，失語症真地可以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就得到恢復嗎？」肯尼.史密斯一頭霧水地看向巴克利，「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艾迪生的失語症已經持續了7、8年的時間了吧。」
巴克利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膀，他又不是什麼心理醫生，怎麼會知道這方面的專業知識……現在他唯一能夠確認的就是艾迪生剛剛的確開口說話了，至於其他的，作為旁觀者他不需要也沒義務去關心。
艾迪生被帶下場進行初步檢查，而比賽還要繼續。裁判組的成員聚在技術台前重複檢查剛剛勒布朗.詹姆斯持球衝撞的畫面，他們也在判罰技術犯規和惡意犯規之間猶豫。如果是惡意犯規的話，LBJ並沒有聯盟明文規定的揮拳或過度揮肘的動作；但如果是技術犯規的話，誰都能看得出來詹姆斯剛剛的確是帶著情緒故意衝撞上去的，這顯然已經有些超出技術犯規的範疇了。
就在這時，一直在同步關注比賽進程的聯盟高層通過耳麥向裁判組下達了他們的決定——要盡量保持超級巨星在場，同時保證比賽在最後階段的流暢性。
這幾位至少也執法了上百場比賽的裁判怎麼可能還不明白高層的意思？商業聯盟的規則就是如此，在這樣全美直播的季後賽里，超級巨星怎麼說也要被儘可能留在場上的。如果艾迪生因為剛剛那次衝撞而昏厥或者頭部出現重大問題，那麼LBJ還有可能會被立刻驅逐出場。但事實證明華裔控衛看上去並沒有受到多大影響，那聯盟保護超級巨星的常規政策就要發揮作用了。
畢竟不管是對於哪一方支持者來說，季後賽中失去了勒布朗.詹姆斯這種級別的巨星，比賽收視率肯定會出現大幅度地下降。
「主隊23號，技術犯規一次！」當值主裁判向技術台通報了裁決結果，這個判罰明顯讓全場騎士隊球迷都鬆了一口氣。他們真地很擔心LBJ會被直接驅逐出場，畢竟詹姆斯剛剛在發生衝突時自己都自覺理虧地選擇了後退，而不是和任何人爭論。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剛剛的動作是否出格，技術犯規的判罰已經是聯盟高層選擇救了他一次。
當然這樣的判罰是不可能讓熱火隊支持者們滿意的，但斯波爾斯特拉也沒對此多做干涉，只是讓助理教練菲茲戴爾去爭論了幾句，自己則更加關心艾迪生現在的狀態如何。
如果這場比賽艾迪生無法出場的話，最後幾分鐘內熱火隊基本上很難拿下勝利了。這倒不是最重要的，客場連丟兩場不代表邁阿密人就失去了晉級希望。斯波爾斯特拉擔心的是艾迪生的頭部會不會受到長期影響以致賽季報銷，這輪系列賽對於熱火隊來說真地是多災多難的一輪，他們已經不能再接受最後一名核心也受傷休戰的結果了。
「他現在怎麼樣？有大問題嗎？」主教練急切地看著在場邊對艾迪生進行初步檢查的隊醫。
「……現在看來似乎沒有什麼大問題，雖然他的後腦海因為撞擊有些腫，但我認為應該只是硬傷。他的神志很清楚，沒有思維混亂的表現……」隊醫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措辭，「而且……他還開始說話了，雖然只能是幾個單詞地簡單敘述……」
斯波爾斯特拉點點頭，看著隊醫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所以，你認為呢？他能不能繼續上場？」
「……我個人建議還是帶他去醫院進行完整檢查之後再做決定，布克森先生不是也說過嗎，這孩子只有在腦部受到重大刺激的時候才會造成突然恢復語言能力的狀況。他的大腦有沒有受到內部影響我不知道，還是讓他放棄掉今晚的比賽比較好……腦部創傷不像其他部位的硬傷，幾分鐘的延誤都有可能造成嚴重的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