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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林教頭穿山越嶺

  林沖在牆內爭分奪秒,在牆外指揮圍捕的鄆城縣馬軍都頭朱仝,也是滿臉的緊張,不敢有絲毫的輕忽大意。


  晁家莊園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整條后牆,足有百多步寬。朱仝手下的人手有限,做不到面面俱到,只有儘可能地撒開人手,但卻又擔心林沖強行突破,所以他自己,還要縱馬在院牆外來回巡視。


  朱仝和林沖沒交情,所以從沒想過要故意網開一面,但卻不知道正是他這樣的布置,給了林沖逃脫的機會。


  院牆內的林沖,緊貼著牆根,聽著牆外噠噠的馬蹄聲再度遠去,深吸一口氣,再不猶豫,猛地拔高身形,口銜利刃,雙手攀上了牆沿,用力一翻,也不管下邊是什麼情況,雙腳就落了地。


  「賊人出來了!」


  距離林沖,大概只有三五步遠的地方,一個差役手忙腳亂地拉滿弓弦,同時不忘大聲招呼自己的同伴。


  這麼短的距離,林沖自然不會給他出手的機會,一個大踏步飛撲上前,手中的短刀輕輕一揮,便帶走了一條人命。


  此時的朱仝,已經撥轉馬頭,正好看到了差役被割喉倒下的那一幕,雙目噴火一般大喊道:「賊人,還不束手就擒!」


  生死懸於一線,林沖自不會和他啰嗦,拔起腳來就朝著大溪跑去。


  雖名為溪,但水勢湍急遠勝一般河流。林衝心里有數,自己的兩條腿,是無論如何也跑不過四條腿的。所以,泅水到對岸,是最佳的逃跑路線。


  朱仝眼望著林沖一股反顧地踏入溪中,也就不再驅馬追趕了,而是掣弓在手,滿滿地拉開,瞅准了林沖的后心,便是一箭射出。


  耳聽到身後弓弦聲響起,林沖暗道一聲糟糕,急忙閃身去躲避時,卻因為身在水中,動作不便,雖然拼盡全力躲開了后心要害,但那一支箭,還是插在了自己的肩胛上面。


  傷處吃痛,林沖緊皺著眉頭,但也顧不上去拔,只是悶著頭涉水往前走。


  朱仝暗道一聲「可惜」,想要再來一箭,林沖卻已經逃得遠了。只能是恨恨地甩甩手,吩咐手下道:「去告訴雷都頭一聲,就說賊人現了行跡,讓他帶人過來協同追捕。」


  林沖手捂著傷處,踉踉蹌蹌地上了岸,回頭望了一眼,又四下看了看,一咬牙朝著深山裡面逃去。


  出於對晁蓋的信任,他此行只是一個人,沒有扈從,自然指望不上任何人,想要逃出生天,就只能依靠他自己了。


  山地戰叢林戰,林沖都並不陌生,前世在越南雨林那麼惡劣的環境下他都能生存下來,現在自然更不在話下。但糟糕的是,他肩膀中了一箭,雖不算太嚴重,但若不及時處理,很有可能會流膿發炎,同時滴滴落下的血跡,也會暴露他的行蹤。所以,當務之急,林沖首先要將傷口處理好。


  他一個朝廷要犯,自然是不敢進村的。只能是堅持著進山之後,藏到一棵大樹后,咬著牙將箭桿折斷,撕下一塊衣服來草草包紮了一下。箭頭留在了體內,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那樣可能會避免發炎流膿,但更有可能因失血過多而死。


  顧不上多休息,強忍著疼痛,林沖滿頭冷汗地站起身來,幸虧剛才在晁蓋庄內多少吃了點東西,一時半會還感覺不到餓,現在天還大亮著,多耽擱一分鐘便會多一分鐘的危險。


  捂著肩膀,林沖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山路上,他並不知道山背面是什麼情況,但他別無選擇。去那邊,可能不一定能活下來。但留下來,卻一定會死。


  西溪村,山腳下。


  朱仝與雷橫兩個人怒目而視,臉色都不是很好看。朱仝埋怨雷橫拖拖拉拉,延誤時機。雷橫怪罪朱仝沒用,放走了煮熟的鴨子。


  而在他們兩人中間,站著一個面黑身矮的中年漢子,相貌平平無奇,卻是精華內斂,隨時刀筆吏的裝扮,卻隱隱有人中龍鳳的氣度。眼見的朱雷二人好似鬥雞一般互相不服,不由地微微笑道:「兩位兄弟這是做甚?平白傷了和氣不說,於國於民也無半點益處。朱仝兄弟方才不是說了么?那賊子後背中箭,定然逃不出太遠。我有一計,翻手可擒之!」


  雷橫恭敬地拱手道:「公明哥哥請賜教!」


  此人,是鄆城縣的一個押司,雖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吏,卻在江湖上有著偌大名聲,山東,河北一帶,及時雨孝義黑三郎宋江宋公明的大名,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論官職,朱仝,雷橫二人皆在宋江之上。放到現代,他們是縣公安局的局長,而宋江,最多不過只是個政府辦公室的主任罷了。但實際上,在鄆城縣,宋江卻是頭號的地頭蛇,莫說他們二人了,便是知縣時文彬,也不得不賣宋江三分面子。


  宋江背著手沉吟道:「此獠之所以棄坦途而奔山野,以我想來,倒並不是慌不擇路,恐怕是有意為之。山路難行,追捕不易,但他卻忘記了,進山雖能暫避一時,但卻躲不了一世。兩位賢弟,辛苦一下,這就親自帶人進山去找!而我則即刻回縣衙稟告知縣相公,請他另外派人,在山後設下埋伏,他若不下山則還罷了,否則必是自投羅網!」


  朱仝面帶為難之色地沉吟道:「此事,恐難為之。」


  宋江也不著惱,笑問道:「這是為何?賢弟有何顧慮,盡可明言。」


  雷橫冷哼一聲,「膽小如鼠之徒,不過是害怕進山而已。」


  朱仝瞪了他一眼,嘆口氣道:「哥哥有所不知,山北並非是我鄆城縣治下,而是壽張縣的地界。跨縣追捕,恐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雷橫悶哼道:「這有何難?不管是咱鄆城縣,還是他壽張縣,都不是法外之地。梁山賊禍害的,可不只有咱鄆城縣。只要那壽張縣令不是個糊塗的,那就潑天大的功勞擺在面前,他怎捨得不要?」


  朱仝苦笑道:「若只是這般簡單還好了,你可知道,此山背後,連接的是什麼地方?」


  宋江笑眯眯道:「願聞其詳。」


  朱仝道:「哥哥可曾聽說過獨龍岡?」


  「獨龍崗?」


  宋江想了想,搖搖頭道:「並不曾聽說。」


  朱仝解釋道:「這座山,咱們鄆城人喚作一柱山,而壽張那邊的人,則喚作獨龍山。山前有三座山岡,並稱作是獨龍岡,列著三個村坊。這三處莊上,統共有一萬多不到兩萬人丁。雖名為民,但卻家家習武,人人敢戰。這三村接下了生死盟約,休戚與共,一處被犯,三家齊出!」


  宋江沉吟道:「若是如此,則恐難與我們聯手。」


  朱仝點頭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擔心……」


  宋江擺手阻止道:「不論如何,也不能放棄追捕。知縣相公下了死命令,兩位賢弟可莫要懈怠。事不宜遲,這就進山搜捕去吧。」


  朱雷二人齊聲應是,各自領人進了山。


  宋江眼望著朱雷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輕輕嘆了口氣,轉過頭去負手遠望著東溪村的方向喃喃道:「晁大哥,你這心裏面,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很簡單,他在觀望。」


  宋江身背後,閃出了一個人來,三縷墨髯,面容清秀,身著麻布寬衫,絲鞋白襪,眯著眼睛淡淡道:「晁保正的心裡,恐怕還真對那個梁山泊的賊子,起了結交之心。」


  宋江擺擺手道:「無論如何,此事也不能牽連到他的身上。」


  秀才打扮的中年人點點頭應道:「這是自然,只是有雷橫那廝從中插了一腳,少不得要破財免災了。」


  宋江的臉色,驟然變得狠厲起來,「他若是敢貪得無厭,有他的好看!」


  秀才笑道:「哥哥放心好了,那廝是個曉事的,該給哥哥的孝敬,一分也不會少的。」


  宋江想了想,又道:「你去一趟獨龍岡,替我轉告他們,若是能祝我一臂之力,我宋江就欠他們一個人情!」


  秀才笑道:「能讓哥哥欠下人情,這可是一份大禮啊!」


  宋江白了他一眼,「聒噪!」


  天色漸暗,蟲鳴聲越來越響,林沖的心裏面,也越發的焦躁起來。


  他的腳步,比之之前,已經沉重了許多。也明顯能夠感覺到,體力正在飛速的流失。肩膀上的傷,已經不是那麼疼了,但這卻讓他更加的憂心。疼痛的減輕,是因為傷口正在發炎,一旦開始流膿潰爛,那麼就算自己是鐵人,也不得不倒下了。


  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正當林沖憂心忡忡的時候,他的身背後,卻影影綽綽地傳來了腳步聲。


  林衝心里有數,這是差役們追上來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畢竟受傷之後,他行路的速度,甚至還不如平時的一半,能夠堅持這麼久才被追上,已經是僥倖了。


  左右看了一眼,林沖深吸了一口氣,緊咬著牙關,爬上了路邊的一棵大樹。


  靠在樹冠上,林沖手攥著斷刃,雙目炯炯,屏住了呼吸,就好像覓食的豹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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