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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鄆城縣一夜變天

  五更時分,報曉雞剛叫了第一遍,天還灰濛濛的不見亮,張文遠便兩腿發軟地出現在了鄆城的街頭上。


  星輝灑在身上,張文遠只感覺自己被榨乾了一樣,走路打著飄,呼吸也不太順暢,眼前冒著金星一陣陣的發黑。


  張文遠回頭望了一眼,心有餘悸一般地感慨道:「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


  對面樓上,強打著精神在窗邊等了一夜的吳用,卻是一下子來了精神,雙眼瞪得溜圓,心裏面無比的得意,總算沒有白等這麼長時間,這張文遠,還有那閻婆惜,總算是被自己給捉住了。


  心裡暗暗盤算著,吳用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折騰了整整一夜,心身俱疲的張文遠,一口氣吃了兩大碗餛飩,還感覺沒有填飽肚子,正想著要第三碗的時候,心跳卻陡然加快了起來,雙手一哆嗦,險些將湯碗灑落。街角處,宋江牽著馬,滿臉晦暗地走過來,見到張文遠,卻不疑有他,只是和往常一般淡淡地問道:「三郎起的卻早,這就打算去衙門辦公了么?」


  張文遠連忙站起身來,雙腿卻是不聽使喚,膝蓋一軟又坐了回去,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押司說的正是,小的想著手上還有些公文沒處理完,就怎麼也睡不著了,便想著早些起身,去弄妥當了。」


  宋江點點頭,「那三郎自用,我就不奉陪了。」


  張文遠送瘟神一般,戰戰兢兢地看著宋江走遠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可是還沒等他喘勻了氣,宋江又忽然轉過身來,「對了,幫我在知縣相公面前點個卯,就說我連夜追查逃匪林沖的下落,今個兒就不去衙門了。」


  張文遠恭恭敬敬地唱了個喏,只感覺後背上濕透了一大片。


  此時將近端陽節,天氣已經很暖和了,宋江在破廟裡雖沒挨著凍,卻被滿天亂飛的蚊蟲折磨了個夠嗆,這一夜又哪裡睡得安穩了?

  頭暈腦脹地敲開了門,還嚇了閻婆一大跳,以為宋江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等見到宋江面無異色之後,這才放下心來,拍著胸脯道:「這大清早的,押司一定是餓了吧?老身這就去給你弄點吃的去。」


  宋江卻是一臉不耐煩地擺擺手,也不說話,徑自上了樓。


  樓上的閻婆惜,這會兒早聽到了動靜,但卻懶得理他,用毯子蒙住了頭,只管睡自己的。


  宋江打著哈欠進了門,實在是困極了,也懶得和閻婆惜計較了,粗粗洗了把臉,便除了衣服,躺倒在床上。


  這一覺,宋江睡的很死。躺下不過一會,卻已是發出了震天響的呼嚕聲。


  閻婆惜本來就沒什麼睡意,這會兒更加睡不著了,緩緩將頭伸出來,表情複雜地看了宋江一眼,幽幽嘆了口氣自語道:「黑三郎,別怪我心狠,實在是你逼我的!」


  躡手躡腳地下了床,閻婆惜找出了宋江的招文袋來,緊緊地攥在手裡,又深深地看了宋江一眼,轉身便出了門。


  睡夢中,宋江已不再是現在從八品的保義郎了,而是位列朝班之上,蟒袍玉帶,手持笏板,在官家面前侃侃而談,縱論國事。正說到高興處,卻稀里糊塗地惹怒了官家,龍顏大怒,命人將他拖出殿去。宋江據理力爭,半步不退,頗有拗相公王安石的風采。


  「押司,快醒醒啊,禍事了!」


  宋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夢中無法自拔,好半天才揉著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唐牛兒?」


  宋江滿臉不悅地呵斥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唐牛兒卻是滿臉的焦急,聲音裡帶著哭腔道:「押司啊,快跑吧,要不就來不及了!」


  宋江使勁搖了搖頭,確認自己沒有聽錯,臉上這才掛上了一絲凝重,「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唐牛兒咬著牙道:「閻婆惜那個賊婆娘,到知縣相公面前告您通匪,據說證據確鑿,知縣相公已派了人來拿押司了。」


  「賤人!」


  宋江霍然站起身來,朗聲道:「宋某行得正坐得端,又豈怕她誣告?知縣面前,是非曲直,自能分說的明白!」


  唐牛兒跺著腳道:「押司,怕是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了,是朱都頭吩咐我來找你的。他囑咐我,風頭不對,讓您無論如何也先出去躲一躲再說?」


  「朱仝?」


  宋江緊蹙著眉頭,終於有些慌了。朱仝是個穩重的性子,若不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可能讓唐牛兒對自己說這些。


  顧不上多想,宋江便穿衣服邊往外走,可是他剛一下樓,便被差役團團圍了起來。


  宋江陰沉著臉,咬著牙道:「你們好大的狗膽,難道都不認識我么?」


  「宋押司,好大的威風啊!」


  人群分開,走進來的卻不是負責緝盜的都頭,而是鄆城縣的縣尉歐陽明。


  歐陽明並非鄆城本地人,而是叢外縣調過來的,向來與宋江都不對付。縣尉是從八品,主管一縣的治安捕盜。可歐陽明這個縣尉,在鄆城縣卻被架空了,兩個都頭朱仝,雷橫都不買他的賬,而只聽宋江的。所以,歐陽明對宋江有看法,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繞開了雷橫與朱仝,而直接派出了歐陽明,知縣時文彬的立場,已經昭然若揭。


  宋江心裡暗道聲苦,臉上卻強作鎮定,拱手道:「原來是歐陽縣尉,卻不知尋宋江作甚?」


  歐陽明皮笑肉不笑地問道:「宋押司,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裡啊?」


  宋江嘆口氣道:「家父身體不適,在下著急趕回去侍疾奉葯,若歐陽縣尉沒什麼要緊事,便請讓一下,以全宋某的孝心,在下日後必有重謝。」


  歐陽縣尉卻是哈哈大笑道:「好一個巧舌如簧的黑宋江,若是不知情的人,還真會被你的拳拳孝心感動。只可惜,這一次,無論你如何狡辯,都難逃國法的懲戒了!帶走!」


  歐陽縣尉一聲暴喝,便有兩個差役上前,不由分說就把宋江綁了起來,押著往縣衙走去。


  鄆城縣街面上,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宋江的。一傳十十傳百,趕來圍觀的人就越來越多,黑壓壓地議論紛紛,但大部分都在為宋江抱不平。


  以宋江為首的本地派,就像是一塊厚厚的烏雲一般,一直壓在了歐陽縣尉的頭頂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如今宋江伏法,他只感覺到眼前晴空一片,呼吸也順暢了許多,雖然前面的路,已經被吃瓜群眾堵了個水泄不通了。


  一朝得志,歐陽縣尉立即擺出了官架子來,背著手冷冷地吩咐手下差役道:「通知圍觀的百姓,速速散去,再有遲滯逗留的,以通匪罪論處!」


  眾人自然是不服的,可心裡想說的話再多,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平日里受了宋江些小恩小惠,最多擠在人群中為他喊一句冤,挺身站出來與國家暴力機關作對,他們可沒那個膽量。


  於是,路人漸漸散去,也將路讓了出來。


  歐陽縣尉趾高氣昂地走在前面,眼望著天,只感覺鄆城的天空,從沒有過的湛藍。


  鄆城縣衙大堂,知縣時文彬高坐在主位上,滿臉的肅殺。旁邊的老縣丞已年過七旬,早就不管事了,坐在那裡沒精打采地打著瞌睡。


  閻婆惜跪在堂下,緊咬著牙關,身體控制不住地哆嗦著。以民告官,告的還是鄆城有名的地頭蛇,這需要的膽量,何止一點半點?她隱隱的也有些後悔,可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拚死一搏了。


  宋江被帶到了她的身邊,餘光看到了他滿臉的煞氣,閻婆惜不由地打了個寒戰,可再想到他往日對自己的粗暴折磨,又恨得牙根痒痒,便也就昂然抬起了頭來。


  「跪下!」


  大宋律法規定,秀才以上見官不跪,可宋江並沒有功名在身,雖是縣衙的押司,但卻畢竟只是個屬吏,因此歐陽明也不和他客氣,重重一腳踹在了宋江的膝蓋上。


  宋江吃痛,心裡也是沒底,便也不再硬撐著,跪倒在了時文彬的面前。


  時文彬表情複雜地看了宋江一眼,一拍驚堂木喝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宋江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回稟知縣相公,小的宋江。」


  時文彬點點頭,又喝問道:「宋江,你可知罪?」


  宋江滿臉茫然地搖了搖頭,「小的從未作姦犯科,觸犯刑律,實不知罪在何處?」


  時文彬冷笑著搖了搖頭:「那我問你,昨夜去了何處?」


  宋江心裡一驚,隱隱想到了些什麼,卻又不敢肯定,只能硬著頭皮答道:「小的昨夜去了東溪村,追查逃匪林沖的下落,至早方歸。」


  「是嗎?」


  時文彬點了點頭,問道:「誰人可為你作證?」


  宋江頓時語塞,他是自己一個人去的,也沒有見到晁蓋的面,根本就沒有人能給他作證。


  時文彬見宋江不答話,笑的更冷,「宋江,你也是懂刑名的。三木之下,還能咬牙挺住的人,可是不多。莫非,你想要試一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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