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智多星晁門賭命
朱仝呵呵冷笑道:「學究,我雖是鄉野村夫出身,但也讀過幾天書,如何看不破你這粗劣的激將法?」
吳用的心思被朱仝點破,臉上卻絲毫不變色,昂然道:「我與公明哥哥,相交不過一載,卻已為其心折,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朱都頭與押司,雖非一母同袍所出,但全鄆城縣人誰不知道,押司對你,勝似親兄弟!如今押司罹難,身陷囹圄,急需我等搭救之時,你卻猶豫不決,推諉搪塞,算什麼兄弟?」
朱仝悶哼道:「我與公明哥哥之間,情比金堅,不怕水侵更不怕火煉,學究有話盡可直說,沒必要拐彎抹角。」
宋太公本來還對朱仝有些看法,聞言多少也明白了過來,嘆口氣問吳用道:「難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
吳用斷然道:「若時文彬心向公明哥哥,或許不用我等出手,便能解了此危,但很顯然,那狗官巴不得趁此機會剪除了身邊的掣肘,又如何能輕饒了與他並非一路人的公明哥哥?除了劫獄之外,小可如今實無他法!」
朱仝皺著眉頭問道:「那你想過沒有,或許知縣相公此時正巴不得我等去劫獄,好藉此一網打盡。我敢斷言,此時縣衙大牢,定然戒備森嚴,別的不說,只那雷橫一人,便與我不分伯仲,其餘守卒如何應付?再有,學究孑身一人,無牽無掛,可宋家村朱家莊這兩大家子老弱婦孺又該如何安置?」
吳用捻須笑道:「單隻靠我們幾個,自然沒有成算,可再加上東溪村托塔天王晁蓋呢?善後事宜,我也有打算,可事先安排兩家親眷到石碣村,等救出公明哥哥之後,一併投水泊梁山入伙!」
朱仝哈哈笑道:「學究好算計!只是你又如何敢肯定晁蓋會出手相助?又如何篤定梁山會接納我等?」
吳用道:「這天底下,沒有嫌自家田多的庄稼人,自然也不會有嫌自家人少的山大王!想那林沖,不過軍中粗漢出身,又哪裡有什麼見識?到了山上,只消小可隨手一計,便能為公明哥哥奪了山寨主位。」
宋太公滿臉晦暗嘆口氣道:「我宋家祖上世代清白,老朽死後,怕是無顏去地下面見列祖列宗了!」
吳用笑著安慰道:「尊翁無需擔憂,以公明哥哥的威望,到時候大旗展開,定能吸納四方豪傑來投。待梁山壯大之後,再受了朝廷的招安,做高官騎大馬,反而會為祖宗增光添彩!」
宋太公臉色稍霽,遲疑著看向朱仝問道:「真可如此么?」
朱仝點了點頭,「倒也並不罕見,只是梁山賊酋林沖,前些日子還險些命喪我箭下,又如何肯冰釋前嫌讓我等上山?」
吳用自信滿滿道:「公明哥哥之名,譽滿天下,若是林沖膽敢拒之門外,必會令天下人齒冷,從此再無人肯上梁山。而且,莫要忘了,公明哥哥吃官司的原因,便是林沖之故,若林沖不肯接納我等,那便是以怨報德,恩將仇報,到那時候,不用官府出一兵一卒,梁山便會分崩離析!」
宋太公驚問道:「你方才不是說,那個逆子是遭人誣陷么?怎麼又和林沖扯上關係了?」
吳用笑道:「尊翁莫要多心,據我所知,公明哥哥與那林沖之間,並無交情,也斷無可能因為他冒這般風險。但想要尋個安穩的落腳之處,那林沖便是與此事無關也有關了。」
宋太公聽得一頭霧水,朱仝卻是明白過來了,只覺得暗暗齒冷,再看向吳用的目光也多出了幾分提防。
吳用卻兀自不覺,捻須又笑道:「至於晁蓋那邊,便由小可親自走一趟,定要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說動那晁蓋入彀!」
宋太公朝著宋清擺了擺手,便見宋清雙手奉上一個托盤來,盤子上整齊碼著約有百兩紋銀。
宋太公拱手施禮道:「為犬子之事,辛苦教授奔走了。請人辦事,自不能空手上門,老朽備下這百兩紋銀,以供先生使用,若不夠時,再與我說。」
吳用也不客氣,滿臉含笑地接過來,「長者賜不可辭,尊翁美意,小可笑納了!」
朱仝在旁,只覺得膩味,冷冷道:「若是如此,我便回家中收拾一下,等候學究的好消息了!」
是夜,吳用就更加不客氣的在宋家莊歇下了,順便又笑納了宋清送上來的一個丫鬟。次日一早,神清氣爽地吃了早飯,便取路往東溪村行去。
一路之上,吳用的心情都是極好的,只覺得活了這麼久,從沒有像這兩天這般揚眉吐氣過,兜里又有了銀子,只覺得看什麼都是那麼舒坦。
可是,等吳用到了東溪村,臉色就不自覺地黯淡了下來,因為他想起了前兩天在這裡的不痛快。此時的他,還不知道宋江吃了閉門羹。本想著以他和晁蓋多年的交情,斷不至於被拒之門外,只要給他機會,依他對晁蓋的了解,定能說動他去劫獄。
可是,等他在大門外站了足足一刻鐘之後,他才明白過來,如今的晁蓋,已經不是他印象中那個大咧咧的村夫莽漢了。
他心裡有數,晁蓋此時定然已經知道了宋江下獄的消息,可見他智多星上門仍然無動於衷。不難猜測,托塔天王定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置身事外。
信心滿滿的在宋太公和朱仝面前打了包票,卻連人都沒見到就灰溜溜地回去,這不符合吳用的性格。於是,他便叢腰上解下防身用的兩條銅鏈來,咬著牙掄圓了胳膊,朝著大門重重砸了上去。
一下,兩下,三下……
金鐵交鳴,轟然作響,吳用卻渾然不覺,只顧瘋魔般地捶打著鐵皮包著的大門。
圍攏過來看熱鬧的鄉民,越來越多,也有人認出了吳用來,在他的背後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吳用卻好似完全聽不見一般,雙眼裡只是盯著那緊緊關著的大門。
終於,隨著「吱呀」一聲悶響,大門緩緩打開,門內閃出了晁蓋莊上的大管家晁忠,面如鍋底一般地瞪著吳用吼道:「教授是斯文人,如何能這般無禮?傳揚出去,也不怕折損了你智多星的名聲!」
吳用卻好似脫力一般,雙手一松,任由那銅鏈掉在地上「咣當」作響也是不管不顧,滿臉虔誠地跪倒在地,「煩請管家去轉告哥哥一聲,就說我吳用來給他賠罪了!他若是不肯見我,那我便一直跪著。哥哥一個時辰不見我,那我便跪一個時辰;一天不見我,我就跪一天;一個月不見我,那就只能勞煩哥哥為我收屍了!」
晁忠閃身避開了,臉上掛著嘲弄道:「教授的大禮,小的可受不起。我家主人說了,他就是個沒出息的村夫莽漢,你卻是個做大事的,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不見為好!」
晁忠冷哼一聲,「教授若是願意跪著,盡可去別處,晁家門前,最近野貓野狗的太多,怕擾了教授的雅興。」
吳用神情中閃過一絲決絕,咬著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礙管家的眼了,這就撞死在這大門前,也算是以死明志!」
晁忠抱胸冷笑道:「教授自便。」
吳用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褲上的塵土,深吸了一口氣,仰天嘆道:「吳用不孝,今日為全兄弟之義,而枉顧孝道,辜負了父精母血生養之恩,還望九泉之下的二老諒解!待我在陰間與你們相會之時,再與你們賠罪!」
一句話說完,吳用便再無猶豫,朝著晁忠身旁的稜角便狠狠撞了過去。
「讓他進來吧!」
門內,終於還是不出吳用所料地傳來了晁蓋的聲音,也讓他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回去。
畢竟是七竅玲瓏的智多星,這一回又是他賭贏了。
晁忠聽到了晁蓋的聲音,再也不好袖手旁觀,只能皺著眉頭滿臉不願地攔住了吳用,咬著牙點頭道:「教授,好手段!」
吳用一臉懵懂道:「管家是什麼意思?」
晁忠冷漠地轉過身去,扔下一句更加冰冷的話,「奉勸你不要對我家主人動歪心思,否則的話,便是豁出我這條賤命去,也定要取了你的項上人頭!」
晁忠的威脅,吳用壓根就不會往心裡去,只是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跟在晁忠的身後,走進了晁家。
這個地方,在十天以前,對他是不設防的,不管什麼時候,他都能不經通稟地進入。但是現在,想要進這個門,他卻差點賠上自己的性命。所以,對吳用而言,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自不肯因晁忠的一句話,就扭頭離去。
廳堂上,晁蓋陰著臉坐在主位上冷冷地看著吳用,淡淡道:「教授這般哭鬧,就不怕丟了斯文失了體統?」
吳用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跪爬著到了晁蓋的身前,淚如泉湧一般止不住地哭訴道:「前些日子,得知哥哥害病不能見人,小弟心中甚是惶恐,今日得見哥哥無恙,這才算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