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亂兵變慕容身死
叢紅日初升,到日上三竿,先後有四支敢死隊,全員戰死在清風山上。
慕容彥達的臉色,已不僅只是難看了。此時的他,就好比一座冰雕般,雖在炎炎夏日裡,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讓人膽寒的冷氣。
早已看不下去的楊權,來了個乾脆的眼不見為凈,借口巡查各處防禦,遠離了這處修羅場。
慕容彥達組織起來的敢死隊,已全軍覆沒,可卻僅僅只攻破了第一關而已。
硬撐了三支敢死隊的決死攻擊之後,第一關的守卒,損失也極其慘重,關防更是被破壞的差不多了。
所以王英當即決斷,命人一邊撤離,一邊將道路堵死,安全退到了第二關上。
炎炎烈日下,慕容彥達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他來此之前,怎麼都不會想到,區區一座清風山,居然這樣難啃。
他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手下的兵卒,多半已沒了戰意。可是,慕容彥達卻半步都不能退。
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一千兩百人,命喪清風山上,屍橫遍野,仗打成這樣,慕容彥達卻沒有半點悔過之心。在他看來,一將功成萬骨枯,是亘古不變的真理。打仗若是不死人,永遠也得不到最後的勝利。
所以,慕容彥達大手一揮,又挑出了一營兵馬來,眼神狠厲地開口道:「清風山匪,已是強弩之末,必然不堪一擊。你等若能有背水一戰之決心,必能破之。願諸君能奮勇上前,不負我之所望。山巔之上,我與諸位慶功!」
慕容彥達這也是有些書生氣了,鼓舞士氣雖有必要,但也要分場合分時機,更要在對的時間說出對的話來。他的話,乍聽之下,並沒有問題,可是落在將士們的耳朵中,這句話卻極為不中聽。
清風山匪不堪一擊,那他們死傷慘重的青州禁軍算什麼?
背水一戰,可是誰讓他們落入到這種境地之中的?
明明可以兵不血刃地攻下清風山,卻非要靠人命堆出一條血路來。這慕容彥達,不止是糊塗,還有讓人憤怒而又膽寒的冷血。
膽寒佔據了上風時,他們只能硬著頭皮,提著自己的腦袋往山上沖。
可隨著傷亡越來越大,屈死的亡魂越來越多,憤怒的火焰,慢慢的在所有人的心中佔據了上風。
憤怒,可以讓人瘋狂,讓人拋掉所有的理智。
看著高高在上,對他們頤指氣使,卻沒把他們當人看的慕容彥達,
憤怒的火焰,慢慢地在每一個兵卒的眼眸中燃燒了起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這火焰一旦爆發,其勢便再難阻擋。
「草菅人命的狗官,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拖著你一起下地獄!」
這一聲憤怒的咆哮,就如那火苗一般,點燃了所有人心中那壓抑的怒火。
「說的沒錯,這狗官,不把咱們當人看,咱們為什麼還要替他賣命?」
「秦統制戰功赫赫,卻被他關了起來。否則的話,弟兄們又如何會枉死?」
「殺了這個狗官,為兄弟們報仇雪恨!」
「說得好!反正早晚是死,倒不如一刀宰了他,咱們也上山落草去,換個瀟洒的活法!」
「殺!殺!殺!」
排山倒海一般,憤怒的巨浪,將慕容彥達轉瞬吞沒。數十上百個憤怒的兵卒,齊發一聲喊,將慕容彥達叢高坡上揪了下來,狠狠地踩在了腳底下。
慕容彥達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可聽在眾兵卒的耳朵里,卻又是那樣的悅耳。
慕容彥達,朝廷四品大員,皇親國戚,最終慘死在了一群亂兵的腳下。
等楊權得到消息,率兵匆匆趕來的時候,那些亂兵,卻早已轟然而散,逃得沒影了。
楊權看著慕容彥達那血肉模糊的屍體,如遭雷擊一般,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慕容彥達一死,軍心大亂,楊權在軍中的權威,又遠不如秦明,如何還能控制得住局面?自然更沒辦法繼續圍山,只能是領著兵馬,狼狽地返回了青州城。
清風山之圍,終解。
山上的晁蓋,宋江,相視而笑,神情里充滿了驕傲與自信。
曾經在他們眼中不可戰勝的官軍,還是青州最精銳的禁軍,都被他們擊敗了。從今以後,這天下,還有什麼能讓他們感到恐懼?
知青州的慕容彥達,死在了自己的性格缺陷之下。知濟州的張叔夜,現如今也很犯愁。
手裡拿著東平府知府程萬里的來信,愁眉不展地嘆了口氣,「本以為這梁山賊是個安生的,若能老老實實窩在山上,我也懶得去和他們一般見識。可如今看來,卻是容不得他們繼續禍害一方了。」
張仲熊義憤填膺地攥著拳頭道:「父親早該如此!否則的話,祝家莊又怎會遭此厄難?」
張叔夜淡淡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道:「你是在指責為父么?」
張仲熊連忙躬身拱手,「兒不敢,只是每每想起祝家莊慘死的無辜來,心中憤恨莫名,恨不得現在就領兵殺上梁山去,為國除害!」
張叔夜冷著臉呵斥道:「幼稚!」
張仲熊咬牙道:「祝家莊五十萬石存糧,數萬貫錢財,如今盡歸於梁山。若父親再坐視不管,必然尾大不掉,到那時候,再想除之,怕就晚了。」
張叔夜問道:「那現在,你就有把握能除掉梁山賊么?」
張仲熊傲然道:「如何不能?想那梁山上,不過千餘烏合之眾,父親只需與我一千兵馬,孩兒必能提著賊酋林沖首級來報!」
張叔夜又問道:「那我再問你,祝朝奉不過一庄莊主,並無納糧納稅之責,如何囤積下五十萬石米糧?」
張仲熊頓時語塞,摸著後腦勺道:「許是那祝朝奉家中田產甚多。」
張叔夜冷笑著搖了搖頭,「豎子不足與謀。雖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豪氣,但畢竟只是紙上談兵,當不得大事。」
張仲熊不忿道:「父親這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張叔夜猛地將手中的信函狠狠地拍在了炕桌上,「程萬里在心裡說的話,你自己看過便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了!」
張仲熊連忙拿起信來,可只看了一眼,臉色便凝重了起來。
張叔夜也不理他,而是看向長子問道:「你怎麼看?」
張伯奮沉吟道:「祝朝奉為人如何,且不去管。只說那梁山賊,已不得不剿。正如二弟方才所言,若等其坐大,再想除之,可就難了。」
見張叔夜不做聲,張伯奮便繼續道:「便是如今,想要掃清梁山賊怕也並不容易。八百里水泊,港汊眾多,那林沖只要隨便找個地方一躲,我們便很難擒住他。更兼梁山險峻,雄關險隘甚多,易守而難攻。所以,只派出一千兵馬,是無論如何都不夠的。」
張叔夜的臉色,這才舒緩了一些,「濟州可用兵馬,不過兩千。若交由你統領,可有必勝把握?」
張伯奮想了許久,緩緩搖了搖頭,「不敢欺瞞父親,孩兒實無把握。」
張叔夜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唯有腳踏實地,瞻前顧後,方能成就大事。目中無人,狂傲自大,乃是取死之道!仲熊,你記住了嗎?」
張仲熊面帶羞慚地點了點頭,「孩兒記下了,以後定以大哥為榜樣,遇事多思多想。」
張叔夜嘆口氣道:「強攻梁山,絕非上策。我左思右想,想要將其全殲,唯有引蛇出洞。」
張伯奮皺眉道:「若想引蛇出洞,誘餌一定要香,可梁山賊如今不缺錢糧,怕是並不會輕易下山冒險。」
張叔夜淡笑道:「那依你之見,梁山如今最缺什麼?」
張伯奮沉吟道:「梁山賊酋林沖,乃是東京禁軍教頭出身,見識不凡,凡物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張仲熊吭聲道:「引誘不成,也可強逼。」
張叔夜反問道:「如何強逼?」
張仲熊道:「圍而不攻,以亂其心。猶如弓箭上弦卻引而不發,或可令梁山之上人心惶惶。林沖別無他法,只能率軍轉移。」
張叔夜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本想著,留你在身邊,能讓你多些見識。如今看來,卻是錯了。這些年來,雖對你耳提面命,但你長進始終不大。所以明日,你便動身去秦鳳路吧。我已與老種經略相公打了招呼,他會妥善安置你的。」
「父親!」
張仲熊大吃一驚,跪倒在地,「孩兒若犯了錯,父親儘管打罵就是,千萬莫要動氣才好。」
張叔夜平靜道:「我沒有動氣,好男兒志在四方,總將你拘在我身邊,會礙了你的眼界,對你將來,並無好處。去邊塞闖蕩一番,對你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張仲熊張了張嘴,還想要懇求,卻被張伯奮一把拉住,使了個眼神輕搖了搖頭。
張仲熊無奈,只能是咬著牙磕了個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張叔夜臉上帶著倦意,擺了擺手,「行了,你先下去準備吧。我與你大哥,還有兩句話要說。」
張仲熊滿臉不願地離開了,張伯奮抿著嘴唇,猶豫著問道:「父親此意,是何緣故?」
張叔夜反問道:「你猜不到么?」
張伯奮恭敬道:「父親之意,孩兒不敢妄加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