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早就想到了。
周常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符紙，貼在嘴巴上，輕聲說了幾句話。
然後隨手一拋，符紙變幻做一隻小鶴，蒲扇著翅膀飛遠。
「傳音鶴」，是這張符錄的名字。
在肉身境弟子中多用，用以短途傳送消息。
周常所做的，便是將路線之類的情報，傳遞給青邕，當然，還有一些不足外人道的話語。
人影笑道：「你就不怕我害你？」
周常翻了一個白眼：「你拿什麼來害我？況且，害了我對你有好處嗎？」
周常如信誓旦旦，是因為面前的這個人僅僅是個靈體，或者是元神一類的存在。
人究竟有沒有靈魂，這在修士中也是一個不確定的問題。
誠然，修士世界里少不了如這人影的存在。
或有意識，或無意識。
但在人們所認知的範疇里，這些有意識、無意識的靈體都是同一個種類，都是高階修士身隕后遺留下的元神。
在修士修為達到玉京十二樓境后，會在十二樓里孕育元神。
有人說，這些便是靈魂的實體化顯現。
也有人說，這是如十二樓的一種存在，是靈另一種形式的凝聚。
但無論是哪種說法，都證實不了，靈魂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還是真的不存在。
而且，元神這種東西聽起來固然是玄虛至妙，但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厲害的東西，而且對於修士而言，頗為雞肋。
元神是修士的第二條性命。
這是元神的妙用，乍一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實則不然。
例如奪舍這種手段，周常在這個世界是聞所未聞。
能把身體內的意識和靈魂替換成全新的另一個的手段，在這片世界的認知中，是不存在的。
借屍還魂倒是偶有發生，不過，往往保存不了多久時間，元神便會被死氣侵染，徹底灰飛湮滅。
死氣，污濁之死，甚至是一個屁，對元神造成極大的傷害。
一般而言，修士都會提前給自己煉製好一具肉身。
若是真出什麼意外，不幸身隕，便驅使元神鑽入煉製好的肉身內，重獲第二條性命。
作用也就僅此而已了。
使用自己這第二條命的條件還極為苛刻。
且不說元神是極容易被摧毀的東西。
哪怕是一陣帶著微弱靈氣的罡風都能將其吹散。
而且在身隕的時候，還得保證在身死前，將肉身拋出，讓它不會被戰鬥的餘波摧毀。
這樣，元神才能以最小的風險在肉身里重生。
在重生之後，也會有極長的一段虛弱期。
踏破生與死的界限，天道所給予的懲罰嚴重到，是唯有半條命才能負擔的起的代價。
元神除了借屍還魂的作用外，就是一團有意識的靈氣，施展不出殺伐手段，也觸及不到除了肉身之外的，世界上的任何東西。
修士哪怕大費周章的去獲取一些保命的手段，也不願把重生的希望寄托在元神之上。
所以，周常才相信人影害不了他。
哪怕他是死了，留下的肉體，也不會有人想著去侵佔，人之一死，死氣變會誕生。
侵佔屍體，對於元神而言，真的是自尋死路。
不再去理會人影，周常又散出去幾隻紙鶴后，毫不猶豫的一腳踏入陣法中。
嗡——
感到受肉身的重量，陣法開始緩慢運轉。
靈石上彌散而起一股玄妙的波動，深入神魂中的奧妙。
玄妙牽動，陣法中迸發出一道銀光。！：
周常眼前猛地一花，等緩過神來，眼前已經換了一張石壁，紋著一朵碩大的花，五角星的形狀，中間小小的花蕊里，向五個角探出五道細長的金針菇狀的花瓣。
是刻在牆壁上的圖紋。
但怎麼看都像是一朵活著的妖異的花。
這朵花，周常是認識的。
花名為五生花，是極美艷的花朵。
大多史書，雜說上都有所記載。
只是不知是什麼原因，這種美艷的花，在數萬年前悄然滅絕。
人影跟著周常一同傳送了過來，本就半透明的身體，更加通透了幾分。
顯然陣法中的空間波動，對他造成了不小的損耗。
人影聲音里泛著虛弱：「從這再上，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了。」
周常頷首，他已經感應到了一股磅礴的生機力量。
就在他頭頂之上的正上空。
人影咳了幾聲：「接下來的路，你跟著我走就好。」
「這處禁地還有頗多的禁制未曾破解，對你們這些肉身境的小修士而言，都是觸之必死的存在。」
「我對這裡很熟悉，有時就會流浪到這裡，禁制在哪，我已經了熟於心了。」
周常默不作聲，點頭，算是答應了人影的話，乖巧跟在他的身後。
這山路，正如人影所說的那樣，崎嶇且危險。
周常就不小心觸發了一個禁制，若不是人影及時開口提醒，周常及時從禁制中撤了出來，恐怕下場就和禁制下的土層一樣。
那禁制被觸發后，只是一道青光閃過。
禁制下三丈的土層，一個呼吸的時間內，就在周常眼皮子底下消失。
看得周常是眼皮直跳，冷汗漿出。
心裡打著的小心思也暫時斂收了起來。
一路磕磕盼盼，終於是快走上了山頂。
人影擺了擺手：「不行，得休息一會，我這靈體有些支撐不住了。」
人影的身形，忽明忽暗的閃爍著。
一副油燈枯盡的模樣。
周常無奈，但也只能倚在一塊青石上休憩。
閉目養神，走了老大一截山路，周常也的確有些疲累。
只是體內氣血依舊旺盛，一直走到山頭也不是大的問題。
突然，一道金光閃爍。
金光極其猛烈，即便是隔著眼皮，都刺痛了周常的眼睛，兩行清淚剎時便流落了下來。
人影沐浴在金光之中。
周常抹了一把眼淚，依舊是端坐在青石上，不慌不亂。
「你是我這些年來見過的最傻的一個人。」
人影冷笑，嘲諷道:「這麼容易就輕信了我的話。」
周常點頭：「哦，然而我的確是聽了你的話，走到了這裡，還安然無恙。」
人影撇了撇嘴：「很快就不是了。」
周常疑惑：「怎麼說？你一個元神，還想對我造成傷害了？」
人影啐了一口：「誰告訴你我是元神了？」
「一廂情願的傻小子。」
「我是這片孤寂的世界在悠久的歲月中產生的執念，我就是這片世界的化身。」
「只不過因為這片世界已經死了，這裡的一切都不能被我動用！」
「我只能孤苦伶仃的在這片世界里遊盪，等待著每五千年一次的外來客。」
「我被困在了這片世界里，我沒法離開，也沒有辦法死亡。」
「我企圖是擒獲那些外來修士的肉身，讓我重獲生命，離開這個死氣沉沉的世界。」
「然而他們實在是太厲害了，寧可玉碎，也不願讓我動用他們的肉身，我只能吞噬掉他們元神中殘留的部分，用以了解外面的世界。」
「真的，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美麗了。」
「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出去。」
「我愈發迫切的想離開。」
「但我知道，隨著我的力量漸漸變弱，來這片世界的修士越來越強，我可能沒有那個機會離開這裡。」
「但是，今年，你們來了！」
「一群肉身境的小崽子，沒有實力，沒有眼力，就連經驗都沒有。」
「沒有靈氣，對我就造成不了傷害，在我眼裡你們就是待宰的綿羊。」
「從你們進入這個社會我就盯上了你們。」
「果然啊！你就這麼傻乎乎的撞上了我的圈套。」
「不過，你似乎並不意外？」
人影洋洋洒洒，一番高談闊論，炫耀著在他自己眼裡，無比出眾的謀略手段。
周常一臉厭煩，還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似是被說困了一樣。
人影突然將話鋒轉到他身上。
周常茫然輕呀一聲：「啊？意外，不意外啊。」
周常甩了甩腦袋，醒了醒神，聳肩，無所謂的說道：「早就想到會是這麼一回事了，哪裡會有白送的餡餅。」
「尤其還是對上自己口味的餡餅。」
周常玩味一笑。
「不過這路我又不知道，只好讓你帶路了。
「陪你玩玩也算是給你的報酬了。」」
「而且我還真想看看，你吃定我的手段是什麼。」
「一個施展不了任何手段的元神。」
周常微微眯起眸子，最後一句話里，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