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次相見
清純的歲月(中篇小說)張寶同2016.1.2
紅花山裡開紅花。這紅花就是如火如焰的映山紅花。
每到春季的三四月份,正值湘北地區雨水連綿之季,紅花山裡霧氣飄渺,春意盎然,映山紅便不知不覺地怒放起來,象一片片鮮紅艷麗的火苖如火如荼地燃遍丘嶺山野。待等雨過天晴,艷陽初照,沾著雨水的映山紅花便在初春的陽光下,明媚地張開笑臉,朝著春光盡情地微笑著。這是一年之中映山紅花最美麗動人的時節。
花開時節是人們最樂意來到山裡遊山玩水,觀花賞景的季節。在被陰雨憋悶了許多天後,來到山裡走一走,看一看,道是賞心悅目,心曠神怡。讓心間留下一片暢快明亮的記憶,珍藏一份豁然美好的情致。
可是,這時正是春插農忙之季,很少有人來到山裡觀花賞景,匆匆而來與匆匆而去的人們大多都是來尋親定情。這裡的妹子就跟這山裡的紅花一樣清秀水靈,也象這美麗的花季一樣匆匆而開,匆匆而去。錯過了這個時機,好妹子就讓別人給定完上,給搶光了。因為山裡有這麼個習俗,春季忙於定親,秋季忙著結婚。如果想要找個紅花妹子,就得要早早下手。
紅花山裡的花紅,紅花公社的妹子更艷。中國有句古話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而在臨江卻也有句話說,「紅花的妹子不愁嫁」。要不,你去縣城裡走上一趟,整個才有一公里長,半公里寬的大街上,稍稍有些花顏月色的年輕小媳婦,說起話來滿是紅花這邊的口音。因為紅花的妹子長得清秀,上門尋親求情的人多,所以,也把紅花妹子尋親嫁人的眼頭吊得很高,她們一心在想找個吃皇糧的公職人員,好跟著人家走出農村,從此脫離這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耕生活。
玉秀是紅花公社的妹子中最清純秀麗的一位。不論她走到哪裡,都好象有一片彩雲在照著她,就跟舞台上的追光燈在追著她一樣,讓她鶴立雞群,光彩照人,老是處在舞台的中心,而其他人卻象是眾星捧月那樣在拱捧著她。
她今年只有十七歲,從紅花中學高中畢業才一年,是紅花公社茶嶺大隊的廣播員。十七八歲正是農村妹子最鮮亮最明媚的花季,情竇初開,知情達理,給人一種梨花帶雨和春光初露的感覺,也是農村妹子尋親說媒的最佳時機。可是,玉秀眼頭太高,心氣太旺,不論是本鄉的還是縣城來的年輕後生,有當工人的,也有當幹部的,一波波地把她家的門坎都給踏破了,可是,硬是讓她沒看上一個。氣得父母不住地唉聲嘆氣,罵她蠢氣,罵她怪氣,但是,卻也對她沒得一點辦法。
可是,玉秀的運氣就是好。她生在映山紅開得最艷最盛的茶嶺大隊。她家門前就是羅江的江堤,屋后是產碧羅春茶的茶山。在茶山與羅江之間有一片一兩里寬,十多里長的沃野平川。茶嶺大隊的十幾個生產隊就是沿著這條沃野平川依山傍水地生活著。這裡不但山青水秀,而且物產豐富,糧食年年增產,人們吃穿不愁,特別是這裡的妹子,更是紅花公社的一絕。要不,人們都說臨江妹子紅花最艷,紅花妹子茶嶺最靚。作為大隊廣播站的廣播員,那可是整個大隊里最輕鬆和最讓人羨慕的職位。所以,風光佔盡的玉秀怎能不把眼頭抬得高高的,把心氣鼓得旺旺的?
可是,她這種平靜如水,無憂無慮的心境終久是要被人打破的,但這一天卻來得是這樣地突然。
那天和平常一樣,雨一直在下著,而且下得很大。整個下午,玉秀都坐在大隊部廣播室里,捧著那本剛買來的《革命歌曲大家唱》,在小聲地學唱著那支《映山紅》歌曲。這支歌是新近八一製片廠出品的《閃閃的紅星》中的一支插曲,歌曲感情真摯,曲調深沉,有很強的抒情性。玉秀非常喜歡這支歌,這些天一有空就照著歌本在學唱。
到下午四五點鐘時,天色就已經有些暗了下來。她就考慮著晚上是不是要回家一趟,取兩件單薄一些的衣服。因為春分已至,燕子也從別的地方飛了回來,天氣就要慢慢地暖和了。
這時,大隊的水書記從隔壁的辦公室朝她喊道,「秀妹子。」
「么子事?」她趕忙進到水書記的屋裡。她看到一個知青模樣的後生一手拿著斗笠,一手拿著扁擔,身穿著蓑衣,站在水書記的面前。扁擔的一邊捆著鋤頭和耙子等幾件農具,另一邊是一個舊木箱。因為是剛冒雨過來,所以,他站在的地方,滴下了一片雨水。
水書記從辦公桌前站了起來,對她說,「這是從公社茶場來的陳傑。我要回家,你帶他去食堂吃飯。」
玉秀說,「曉得了。」就對那位知青伢子說,「我們去吃飯。」
那知青朝她直直地看了一眼,點頭說,「好的。」便放下扁擔和斗笠,開始脫下身上的蓑衣。
玉秀不習慣站在陌生人的面前,就走到屋外門前等著。這時,水書記走過來,小聲對她說,「茶場黃書記說陳傑伢子不蠻聽話,所以,就把他下放到生產隊里勞動鍛煉,接受教育。」說完,便冒雨走了。
玉秀當然懂得下放這個詞的含意,就是遭貶的意思。她也知道公社茶場有三四十位從縣城下來的知青,去年在公社文藝匯演時,還與他們同台演出過,只是平時與他們少有接觸,也不熟悉。但是,這個陳傑被黃書記下放到生產隊里,肯定是因為不服管教,不好好地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要不,茶場那多的人,怎麼會把他一人給下放到隊里?
她見陳傑出來,就帶著陳傑順著走廊走到最東邊的食堂。因春插就要開始。大隊部的人都下隊了,所以,來食堂吃飯的只有他們兩人。炊事員徐爹從大鐵鍋里給陳傑盛了一碗米飯,打了一小盤青菜,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玉秀拿了雙筷子遞給他,便坐在他的對面吃著飯。
食堂里的燈光很暗,但她還是能很清楚地看著他。他穿著一件黃軍衣,是兩兜的。個頭在1.75米以上,剃著城裡高中生的那種分頭,相貌不但端莊,甚至還有些英俊和文氣。這讓她想起了毛主席詩詞中的那兩句話「恰同學少年,書生意氣」。可不,城裡的人跟鄉下的人真是不一樣。儘管紅花公社的妹子遠近聞名,可是紅花的伢子卻很是一般,別說見不到這樣書生意氣的英俊少年,就連個頭都差著半截子,哪有象他這樣地帥氣高大?
因為對他有了一些好感,再看著他,玉秀就覺得這知青伢子哪象個不聽話的人。但她也知道人的外表與本質有時是不一樣的。她見他吃飯吃得很香,很快就把一碗飯吃完了,就想他可能走了二十多里的山路,餓壞了,所以,不等他吃完,就拿起他的碗,又給他添了一大碗飯,還給他加了一些菜。這時,她看到他用很感激的表情朝她微微地笑了笑,那笑容明媚燦爛,把人心一下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