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傳銷窩點 第二章
寒冬已至，大雪紛飛。
從網吧出來的時候，雪花一片片飄撒而來，落在我凌亂的發梢上，點點堆積，匯聚成片。
距離小蝶葬禮已過一個月，我在網吧待了一個月。不洗澡不換衣不活動，整個人渾身散發著臭氣惰氣，若不是無力支付費用，我想我可以在網吧待到升仙。漫無目的踩在白色的雪花上，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要回去嗎？回到那個充滿戾氣的男人身邊。還是算了吧，不忠心的男人碰不得。
路過某家婚紗店時，我住了腳。偏過頭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又臟又臭又亂又丑，可憐至極。視線移到旁邊婚紗上，潔白無暇優美麗人。我想擁有幸福的婚姻，美滿的生活，專一的愛人和可愛的兒女。我知道我只能想想。奈爾的街頭沒有家，故鄉不是家，沉沒不是家，我沒有家。
肚子不合時宜叫了起來，我拍拍身上的雪，四處觀望尋覓，瞅見一電線杆上的徵召啟示，撕了便招手打車。我沒有錢付車費的，司機當然不知道。要麼被司機送到派出所蹭吃蹭喝要麼跟新上司舔著臉要車費。一窮二白的人做事從來不怕後果的，再嚴重也還是一窮二白。好在我運氣不錯，碰到的是第三種情況，把自己送到傳銷窩。這不嚴重，我微笑著強裝淡定，告訴自己，這絕對不嚴重。
出來接我的傳銷小夥子在給司機付了車費時我還在笑臉盈盈感激不盡。直到下一秒推開這偏僻之處的大門，三拐四拐朝陰暗簡陋的樓道進去，我意識到情況不妙。這時，已經有三個彪形大漢走在我身後，他們穿著西裝皮鞋一絲不苟神情注目著前方，好似被抽脫靈魂。然後，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高個子猥瑣男朝我走來，先是嫌棄瞥我一眼，而後同接我進來的小夥子竊竊私語，語氣嚴肅像是斥責。
三個彪形大漢則推門帶我進入一個數十人的小房間，一堆眼睛循門望來齊刷刷注視著我。而後一個矮胖的男人帶著眼鏡梳著中分，拿把小梳子邊梳邊繞過人群來到我面前，開口很娘娘腔語氣問「你是男的女的啊？」他的聲音很叫人記憶深刻，帶有一半男性的渾厚一半女性的尖銳，像是捏著嗓子說話叫人很不舒服。
我清清嗓子剛要開口就被一句「你別說話了真是臟死了」活生生噎回去。他又梳著小中分扭著腰走回去，拿棍子在白板上敲了敲「同學們注意了呀，像這種連自己都疏於收拾的人是不可能有前途的，我們要想成功，就必須勤奮刻苦，努力經營自己經營生活，才能為家人們做榜樣謀生活。」同學們很配合的回應著，我佯裝木訥憨憨笑了幾聲。
猥瑣男悄悄開門進來的時候胖子男正興趣激昂講到公司收成福利，他朝我旁邊一女孩勾了勾手指，而後虛掩了門。妹子心領神會跟著走了出去，我察覺不一般，尾隨妹子出去的時候兩個彪形大漢正準備關門，我指指前面的妹子和我，矇混過關。好在猥瑣男和妹子都沒有回頭，小房間里也沒人在意我的存在。他們又上了層樓，一起進入另間房。有嗯啊的聲音從這隔音質量很差的門擴散出來。我的心臟砰砰直跳難以平靜。甚至於有人拍我肩膀的時候我簡直感覺心臟要跳出來了，用力捂著嘴巴瞪大瞳孔瞧面前突然湊近的大臉，拉著他朝樓梯中間走去。
「你在這裡做什麼啊」
「你在這裡做什麼啊！」我小聲反問著，又後知後覺反應回來「你是誰啊！」
「我是這裡的學員啊！」
「你怎麼出來了啊！」
「想出來就出來了啊！」說到這裡他還頗為自豪挺直了腰桿「我是這裡最成功的企業家！」
我上下打量他的名牌衣物配飾，再瞅瞅這陰暗潮濕的樓道，很誠實反問「你穿一身假貨侮辱我智商的吧？」這個瘦巴巴的少年雙眼迸射出怒氣，我忙擺擺手示意他低調，指指樓上「別大聲，被逮到就不好了」。少年拉著我就往外走，奇怪的是途經樓下，彪形大漢也沒有阻止。繞過堆滿雜物的樓道，少年帶我走到外面空地，一輛灰色的高級車赫然印入眼帘。雖然我不懂型號，但有車絕對也是有錢人吧？
少年說：「我是奈爾的知名大亨羅伯特，名下有奈爾高級別墅三棟，每個月投資奈爾商場十幾萬都是揮揮手指頭的事～」，我呵呵笑著「那你在這裡幹嘛」，羅伯特說：「這裡是我和合伙人們開商業大會的秘密基地，每周我們都要在這裡培訓新人輸送人才。」我聽不得小屁孩吹牛「你那麼有錢，請我吃頓飯吧！」羅伯特趾高氣昂「沒問題的事！」，從口袋掏出嶄新的手機吩咐了幾句，就有人從樓里走出來對羅伯特點頭。我認出他是彪形大漢中的一個。
這些人的操作讓我越來越不明所以。
羅伯特確實指示彪形大漢開車同我去高級餐廳吃飯，我順便以「學員」的名義試探著領他到澡堂門口讓他幫忙支付了洗澡的錢。雖然一個23歲的年輕人向16歲的初中生伸手要錢很沒尊嚴，但誰叫我不要臉呢。越來越大膽的我順便讓他幫忙租個房間也是一句話的事。我躺在柔軟的床被上，好久沒有好好休息了，這時已深夜，門外的羅伯特敲了敲門道「我要回家了，微信給你轉了一千留著花，有什麼困難就找我，大家都是學員沒關係的。」我簡直笑的肚子痛，一邊半信半疑一邊佯裝信服著開門90度鞠躬「恭送大亨」。這稀里糊塗的事太容易招來警察了，但我連理枝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招來警察我認栽，沒招來警察我就再理一下這打著傳銷名義混出來的真大亨到底是怎麼回事。
翻看手機，除了沉沒的二十個未接來電和一條「你在哪」的簡訊，再沒有與我有關的消息。就算連理枝從這個世界消失，她的父母也不會在意這個親生女兒的去向，怪叫人感到寂寞呢。我嘆了口氣，起身走向衛生間洗了把臉，看向鏡子。鏡中剛洗完澡的女人神清氣爽，一頭及肩長發順著腰肢搭在肩身，姣好的臉蛋上儘是細小的結痂傷口，她坎坷而來，途經風雨不見彩虹，歲月留給她一身傷疤，卻吝嗇於一顆糖的獎勵。而這個女人，偏偏還是我。
沒有驚艷的相貌，沒有性感的腰肢，沒有絕對的財富與地位，甚至沒有一個平凡美滿的家庭。我只有這歷盡世事的堅強和自我，只有數不盡的飢餓與貧窮。但是捨不得離開這個世界，畢竟我還能感受到風的溫柔，花的絢爛和動人的眼淚。畢竟我還能再遇見很多故事。
隔天我抱著「總不至於沒命」的決心照常去了傳銷窩。不過猥瑣男和胖子男沒認出我。洗完澡的我難免還是有點姿色的，與昨天的樣子截然不同，猥瑣男眼神上下不停打量著我，一臉壞笑著朝我走來：「美女剛來的吧，來我私人帶你一對一培訓。」拉著我胳膊就要往樓上走。本就待在猥瑣男旁邊的妹子不樂意了，她跺著腳挽猥瑣男胳膊，嬌嗔道：「我也能帶她的不用你親自來」她著急得擠出眼淚。我認出這是昨天和猥瑣男嗯啊的妹子，她身材豐滿穿著性感，不過長長的斜劉海蓋住了大半邊臉。依稀能從另半邊的齙牙和雀斑察覺到她相貌平庸為人簡單。
我開門見山「我是來投資的，找你們管事的過來跟我談。」胖子男一聽，兩坨肉就堆上臉頰，和顏悅色道「喲，原來是大老闆呀」本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他推開猥瑣男摩拳擦掌著朝我低頭哈腰做出「請」的手勢。推門而入另一間房，是一件敞亮的辦公室，同屋外所有建築都不同，這裡擺設精緻典雅，智能設備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幽幽的木香瀰漫空氣中。一間看似廢棄的舊樓居然還有如此乾坤，我當下才不妙，這其中絕對有很深的套路一環扣一環。
坐在辦公椅上背對著我的人聽到腳步聲迴轉了過來，入目是精緻的五官，白皙皮膚著條紋深色西裝，一頭利落短髮下精明狹長的丹鳳眼霸氣外漏，令人畏懼。我有些許怯場，但既來則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已經想不出怎樣安慰自己了。女人先開口「坐」，目光從我身上移到她面前的座椅上。不敢不坐，這種強大氣場壓制下，我甚至可以直接繳械投降。雖然身體容貌均為女性，但此人的的氣質舉止及談吐絕對壓尋常男人一條街。
我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