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章 捉鬼(二)
張幼蘭帶著人從小路將人送進了鳳儀宮,一番交接才退了出去,蓮心送她出去,遞了盞宮燈:「娘娘且安心,我家小姐說了,你的要求她自會滿足,還希望家弟比之白將軍更忠誠才行。」
張幼蘭的表情隱藏在宮燈的暈光下,折射出的暗啞,讓她臉上的無奈顯得若隱若現。
為了家族利益,她放下了自己的身段,替別人做了槍使,閉上眼接過宮燈。
「娘娘,我家小姐說,你比她更適合做皇后。」蓮心的話在她身後響起,張幼蘭淡淡一笑,憂傷從嘴角微揚,合適又怎樣,皇帝喜歡的終究還是她沈懷風,她不過是張家與皇帝聯盟的一個見證而已。
天,終究是要變了。
白芊芊一直躲在皇宮裡廢舊的宮殿中,雖然失去了昂貴的衣衫與首飾,但卻依舊不能讓她的美麗削減半分,只是原本順滑油亮的黑髮變得稀疏,少到連她最喜歡梳的髮髻都已無法梳起。
她被幾個身子健壯的老姑姑壓著,無法動彈,只是那雙眼睛卻惡狠狠如淬毒的刀子,一下一下剮過沈懷風處變不驚的面頰。
此刻的她應該是面色蒼白或萎黃,眼下有著濃重的烏青,瘦弱如枯柴,搖搖欲墜才是。
白芊芊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期待的。
「你裝病?」
沈懷風靜靜坐在幽暗的角落,一縷暗啞打在她的臉上,叫人看不清她的模樣,只有聲音幽幽傳來:「一點磷火,一身白衣,可沒那麼容易嚇到我。」
這間房子是一座密室,是張幼蘭特意為她找來的,四面無窗,只有幾盞長柄立燈孤單的站在四周,發出無力的光芒。
一個高瘦的姑姑從一旁走出來,一腳踹倒了白芊芊,罵道:「賤人,見到娘娘還不下跪。」
她的臉本就瘦長沒有幾兩肉貼著,這一怒罵,更顯得兩頰頗高,滿臉刻薄。
沈懷風嘆了口氣悠悠道:「彩舒姑姑不可無禮,你面前的可是為皇室產下太子,立下大功的貴妃娘娘呢。」
白芊芊知道沈懷風在諷刺她,只撇了一眼她略顯孕狀的肚子,就不願再看了,身在宮中實在是一件不幸的事,個個都想攀龍附鳳,一步登天,卻也不去想,這天有多大,哪能個個都容得下。
只是她不甘心,為何偏偏是她沈懷風,而不能是她白芊芊。
「芊芊,你這招金蟬脫殼當真是好計謀,三番四次害我,我竟半點都沒察覺到是你呢。」
白芊芊哼笑一聲,「那不也沒有成功么,說到底還是娘娘運氣好,總有貴人襄助。」
沈懷風的手敲了敲椅把,似乎是默認了她不算誇讚的誇讚:「你也不賴,不光有兄長襄助,連我叔父都將自己的人借你隨意差遣。」
她說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替她裝神弄鬼的丫頭,她在冷宮聽過她的聲音,就是那個悄悄潛入意圖尋找名冊的兩人中的一個。
若不是她故意來嚇自己,神神叨叨地說些不明所以的話,她也是不記得還有這麼號人物的。
白芊芊先是一愣,隨即笑了:「不錯嘛,很聰明,連這都能猜到,還能猜到什麼?」
「我還猜到,你想讓我和沈弼言自相殘殺,所以派人殺害了我的母親。」她說這話時,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可手掌卻被自己捏成了憤怒的模樣。
「我自始自終可沒離開過皇宮,你母親在深宅內院,我又如何能害得了她,未免牽強。」她不是不能離開,而是不願離開,至少她想和她的愛,呼氣著同樣的空氣,在他酒醉之時,潛入他的身邊,陪伴他渡過夜晚。
黎明時分,睜開眼睛,昨夜與自己抵死纏綿的男子安然入睡,屋子裡殘留著他粗曠的味道,連起伏和呼吸也不曾散去。她用錦被裹緊了自己赤/裸的身體,羞澀的笑容浮上面頰,像醉酒一般,但若這夜色可以延續,纏綿不息,她想,她是寧可毫無聲息的就此停頓下去吧。
只要有他。
回想到這裡她的臉不禁坨紅了起來,這是她不為人知的秘密。
沈懷風並不知她所想,只是摩挲著懷中的信,「你當然不用自己親自動手,你知道沈卉雲死後,從沈家帶進宮的丫頭需得全部遣回沈府,你暗中買通沈家的奴婢,教她推我母親入井,屆時我會把這一切都推到沈弼言的頭上,你就可以高枕無憂,坐看我們爭鬥。你這是何苦?既然已經假死,為何不直接離去?」
「那你呢?明明已經到了宮門口,你又為何不離去?」白芊芊幾乎是怒目而視,她為什麼不離去?只要她離去了,就不會有後面的事。
她冷冷注視著白芊芊,看著她試圖像猛獸一樣撲上來,卻被老姑姑們鉗製得無法動彈。
「因為,我愛他,所以我當時才沒有離開。」
因為我也愛他,她吼道。
世人稱頌愛是怎樣的呢?是成全,是守望,是緘默,是委屈求全,是甘心情願。
可她白芊芊不能,她的愛,是尋求,是佔有,是喧囂,是不死心的糾纏,為了一個所謂的愛的公道。
所以她披荊斬棘,定要滅盡她愛情道路上所有阻礙,絕不留情。
其實,一次一次的利用,絕望,她也曾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他明明對自己說盡了肉麻的情話,與她把酒月下,攜手花間,光影迷離,不似人間。
她是那樣的愛他,傾注了自己所有的熱情,她覺得他至少也是愛她的,他分明就與她共過日出日落,行走幽靜的樹林,或者帷幔或露天纏綿,說了許多親密的話。
這一切,怎麼能夠因為一個沈懷風就全部否定了呢。
是不是她愛得走火入魔,但她不願承認,能以假象安慰自己,誰又願意承認。
寧長醉,永不醒。
她無法將一腔怒火置於楚傲寒身上,她不忍亦不舍,所以她要摧毀眼前這個幸福的女人,這個獨佔鰲頭,擁有全世界的女人。
「所以,你要對我怎麼樣?」
她能對她怎麼樣呢?
白芊芊不知道,再軟弱的人都是有逆鱗的,白芊芊這樣肆意踐踏她人,只為自己的幸福而罔顧他人,註定是無法善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