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章 番外
又是一年春日,薄霧輕盈,剛剛才停住的春雨打濕阡陌,遠處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追擊而走,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風車遙旌,巧笑倩兮,銀鈴似歌,淌下碎鑽似的純真無邪。
因著剛剛放晴,日頭折射著樹上殘存的雨滴,讓那樹林里的綠愈加繁盛,幾余綠得出油,群鳥在林間啁啾鳴啼,草葉上雨露未乾,一雙小短腿一深一淺跨過這片草叢,衣袍下擺拂過時被打濕,洇成一小朵一小朵深色的雲。
他悄悄靠近路過一處草叢突然聽見低低的嗚咽聲,不由腳步一頓,撥開齊腰的雜草一看,卻是個粉嫩可愛的黃衫子小姑娘蹲在地上抱膝正哭得傷心。
「哈哈,找到了子蓮了。」小男孩拍著手笑了起來。
「嗚嗚…莫悔哥哥,子蓮害怕。」小姑娘撅著小嘴,一張圓圓的小臉皺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似的哭得稀里嘩啦。
「哎呀,真是膽小鬼。捉迷藏而已,你怎麼跑這麼遠,叫母後知道又要生氣了。」楚莫悔小大人一樣敲了敲楚子蓮的小腦袋,這些話都是從前木香姑姑用來教訓他的話,現在他仗著自己是小哥哥了便拿出來教訓起妹妹來。
子蓮不服氣,雖然剛才的她還哭得眼淚鼻涕一把,可論起母后,她可就不服氣了:「母后才不會生我的氣,父皇母后最疼子蓮了。」
她用皺成一團的衣袖擦了擦小臉,又抽吸了一口,拽著某悔的衣角小聲道:「哥哥我們走吧,剛才子蓮看見了一個好可怕的人,好害怕啊。」
楚莫悔撓了撓頭,連著幾天的雨困住了他們,現在好不容易能出來玩一趟,就這麼回去了,是否也太快了些。
「快走吧,哥哥!被太傅發現我們不在書房裡看書,一定會罰我們抄書的。」子蓮見楚莫悔沒有動靜,不由自主地又向他靠了靠,搖著他的衣袖催促著。
「哼,我是太子,那個江老頭如果敢再罰我抄書,我就叫人打他五十大板,叫他的屁股開花,再也不敢耀武揚威地去向父皇告狀。」一說起江承,楚莫悔小小的眉毛就擰成一團,這個死老頭,總是布置那麼繁重的課業,害得他都沒有時間玩。
「子蓮,你可是一國的公主,怎麼連這點膽氣也沒有,隨我去看看,這皇宮裡能有什麼妖魔鬼怪,我最近跟著福寶師傅學了不少功夫,到時候定要把那些鬼怪打得落花流水。」他小胳膊小腿上下比劃,一連打了幾招,拳腳倒是靈活,可那小模樣卻是暴露了自己的三腳貓功夫。
有哥哥誠邀,子蓮也有些蠢蠢欲動,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向廢舊的宮殿。
「哥哥你說,為什麼我們只有這麼少的人,卻住在這麼大的皇宮裡?」小短腿後面跟了一隻小小短腿,仰著臉,睜著眼睛看著天上飛過的一隻小蜻蜓。
「因為…因為…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實在是太深奧了,他們住在很大的皇宮裡,可皇宮裡除了伺候的宮人和父皇母后,就只有蘭貴妃了。
廢宮斷壁殘垣,青天白日之下略顯陰森。
「裡面…有一個很恐怖的女鬼。哥哥你小心點。」子蓮有些害怕,直往莫悔身後鑽。
廢宮的門被他輕輕打開,發出蒼老頹喪的吱呀聲,光線從窗外投射進一道光線,強烈到讓整個屋內都變得陰暗了起來。
「有人…」莫悔小聲道。
的確有人,一個看不清樣貌的矮小女人,就像母后講過的晚睡故事裡描述的模樣,短小的四肢,雜亂不堪的長發遮掩著,發出異樣的臭味。
小矮人被困在什麼上面,他們瑟瑟發抖,卻忍不住好奇的想要上前。
鏈條聲輕輕發出碰撞聲,「呀,她還活著的。」子蓮趕緊捂住眼睛。
莫悔男孩子膽子大,拉了妹妹在身後,還是好奇得想要去看那小矮人的真實樣子。
一道黑影乍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擋住了視線,兩人尖叫一聲,轉身沖了出去。
到了外面才發現是寒露在後面追趕他們,張牙舞爪。
兩人各自被打了屁墩,尤其是莫悔,多打了好幾下。
一人一邊坐在寒露的肩頭,二人臉上都掛著淚珠子,「要不是江太師告訴我,都不知道你們居然跑到這裡來了,等著吧,回去娘娘有得收拾你們倆。」他壞心眼的嚇唬這兩個小鬼。
「寒露叔叔,我們錯了,你別告訴母后。」子蓮撒嬌得抱住寒露的脖子,像一隻小貓。
「我…我長大以後會給你做大官,你…你別告訴母后。」莫悔捏著手小聲說。
「臭小鬼,我現在就是官兒,而且是很大很大的官。」
莫悔歪著頭,道:「可是你就是每天在宮裡混吃混喝,閑著沒事告告狀,和我父皇的那些大臣們做的完全不一樣。」
寒露冷了臉,沒去理睬莫悔。
未到鳳儀宮,就遠遠看見楚傲寒散朝回來了,兩人一溜煙從寒露身上滑下來:「父皇,父皇。」
楚傲寒驚奇他們的出現,一手一個將他們抱起:「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現在不是該在太傅那裡讀書么?」
兩人被戳中心事,一下子沒了笑臉,楚傲寒立刻明了:「你們兩個逃課了?」
瑪瑙色的酸梅湯,水汪汪盪在兩隻玉色的小碗中,羊脂白玉龍幡龍茶盤裡盛著綠衣紅心西瓜,一碟白瓷碟子上卧著幾塊晶瑩玉潤的桂花糕。
兩個小鬼扭扭捏捏站在外面不敢進去,楚傲寒嗤笑一聲也就隨他們去了。
「還在生氣?」楚傲寒上去吻了吻沈懷風的眉間,她蹙起的眉頭才得以舒緩開來。
「還不是你這兩隻小鬼,成日不學好,就知道上躥下跳的不學好。」她捏著他的臉。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只是這倆小鬼長得隨我,可性子卻…」他斜眼看了沈懷風姣好的面龐,這些年她豐腴了一些,圓潤飽滿的臉頰依舊還是從前少女的模樣。
「你什麼意思。」她敲了敲他的肩膀,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裡,「沒什麼意思,就是…」他想想還是沒說話,就是這兩小鬼果然像極了她,性子使然,無可奈何。
「今日…是蓮心和子都的祭日,我只是想著大家都在,他們也能開心些。」
他摸了摸她的頭髮,眼神中的溫柔如流水,緩緩流淌。
「我知道的。」
兩人氣氛好了很多,莫悔和子蓮在外面看著覺得應該不會太危險,便悄悄走進來,低著頭站在楚傲寒旁邊,無聲地尋求幫助。
「算了。你們兩人,明日將太傅布置的課業抄兩份。」沈懷風自己以前雖是個頑皮的,可不知怎麼的,做了母親卻變了樣,不知蓮心還在是不是會笑話她。
一座小小的墓碑佇立在鳳儀宮的後院,沈懷風不願意讓蓮心和子都葬得太遠,至少葬在身邊,每年的這個時候,她還能去祭拜一把,兩人悄悄地說些心裡話。
「蓮心姑姑,子都叔叔,莫悔給你們拜禮了,感謝你們救了莫悔的命。」莫悔乖巧的磕了兩個頭。
木香將莫悔拉了起來,眼圈微微發紅。
楚傲寒與沈懷風並排而立,他牽起她的手,兩人站在風裡,風浪像潮汐,載著他們彷彿回到了曾經的模樣。
「你說,他們是不是也在看著我們呢?」沈懷風捏緊楚傲寒的手。
「一定是的,所以我們此刻要更加珍惜彼此,珍惜現在才行。」
她沒有說話,只是低頭摸了摸那塊墓碑上的字,笑著笑著就哭了。
她總覺得不滿足,現在的時光她總是在開心之餘有些惆悵,這些惆悵是對於她的幸福建立在他們丟失的性命之上,是建立在別人的放手之上,這讓她每每想到總是悵然若失。
風一疊聲的穿林而過,吹得一樹綠蕊輕搖輕晃,孩子們笑鬧玩樂的聲音在身後,她抬頭去看自己心愛的人,笑了。
這份笑有淚有無奈,楚傲寒看著心疼卻無話可說,他不知道他們的愛情傷害了多少人,可他卻知道他們的愛情徹底傷害了她。讓她的笑在明媚中,染上了些灰敗。
只能更用力的牽著她的手將她送入自己懷中。
這就是他們以後的生活,失去了重要的,得到的卻遠遠不如失去的,幸福不總是必然,就像所作的不一定都是枉然。
他們現在能做的就只是守護好身邊已有的。
風,捲起地上的塵土,繞著轉了個圈,暖洋洋的。
池子里的蓮花,快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