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重生其二
不大的小院中，瞬息之間，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人。
葉靈筠站在中央，一腳撐地，一腳踩在地上唯一一個還清醒的人身上。
「哎喲，夫人饒命！」被踩的人疼得連忙叫喊求饒。
葉靈筠腳上又用了幾分力，不屑道：「誰是你家夫人。」
被她踩在腳下的人哀嚎了一聲求饒道：「主子饒命！」
「這會兒我是你主子了？」葉靈筠涼涼道：「剛剛不還喊打喊殺？」
「小的糊塗，小的有眼無珠！」
「唔，你確實是挺有眼無珠。」
可不是？換個人，一看就該知道葉靈筠不好惹。偏偏他還非要喊打喊殺到底。
「來，說說，老夫人和那什麼麟少爺他們現在在哪兒？」
被踩住胸口的馮二猶豫了一下，沒敢開口。
「怎麼？肋骨不想要了？」
馮二咬牙，許府的差事沒了還能再找，命丟了，可什麼都沒了！誰讓他今天碰到了這個煞星發瘋，該倒霉！
「在六槐郡的府裡頭。」
「六槐郡？」
唔……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耳熟？
馮二以為葉靈筠在問他話，忙不迭交代：「今天麟少爺大婚，人都在六槐郡的府裡頭。婚禮傍晚開始，這會兒麟少爺還沒開始迎親。」
反正都交代了，也不差這一句了。
「哦，是么？」葉靈筠渾不在意。
馮二沒想到她這麼冷靜：「您要是現在過去，還能趕得上。」
「趕上什麼？」
「趕上……」
馮二沒說完，他對上了葉靈筠黑沉的雙眸，閉了嘴。正當馮二心裡發涼，就見她突然笑開了：
「唉，年輕人，真不禁嚇。」
馮二鬆了口氣，感覺踩在自己胸口的腳也鬆了，只聽對方又說：
「那就走吧？」
啥意思？馮二有些沒反應過來地看著對方笑眯眯的眼睛。
葉靈筠輕笑一聲，道：「當然是帶路，去六槐郡啊。總不至於，讓我一個老人家自己一個人問著路去，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是……」馮二冷汗直流，哪兒敢不答應，爬起來就在前面領路。
「主子請。」
有時候，越是越囂張的人，打完了之後越聽話。
葉靈筠眯著眼看前方點頭哈腰的背影，想道。
不枉我打暈了一院子人，留了這一個。
白衣飄然走出小院，院外春光正好，院內橫七豎八。
「唉喲……」
不知過了多久，倒地的僕人們終於緩緩醒來。
「壞了！靈夫人跑出去了！」
「馮頭兒呢？」
「不知道啊！」
「得趕快去找，要不然老夫人知道了，饒不了我們！」
兩人出了小院，馮二先遵照葉靈筠的指令，帶她到了成衣鋪子。
葉少主秉承著自己一貫的穿衣風格，赤橙黃綠青藍紫，一天一個顏色，做一道不一樣的彩虹。
七套衣服到手，每套衣服又配了相應顏色的面紗，馮二隻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幸好他提前準備，將小院里的值錢東西全都帶上了。
買好衣服，兩人到了客棧，馮二便提出要去當鋪換些銀錢。
葉靈筠坐在桌前，微微抬眸，瞟了他一眼，隨後垂眸，輕晃手中茶水：「去吧。」
馮二被她那幽黑無波的眼神掃得心中一緊，但見她輕鬆答應，心中不由暗喜。還沒等他迫不及待地溜走，就聽見對方又涼涼來了一句：
「可別想著溜。」
馮二臉上的笑僵了：「小的怎麼敢溜。」
「那就好。」葉靈筠可有可無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不多時，店小二提著桶飛快地將浴桶中注好熱水。葉靈筠揮手關上門，拋開臟舊的衣物，踏入熱水中。
突然她看向虛空，微微挑眉，好似看到了什麼有趣的場景。
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的面容，黑色的雙瞳愈發幽幽。
良久，她輕笑一聲，合上眸子。
片刻后，敲門聲響起。
「主子，錢已經兌好了。方才，我在樓下聽小二說，現在還能用飯，您看您吃點什麼，我去安排？」馮二的聲音聽起來與方才無異，只是更為恭敬了些。
葉靈筠閉著雙眼，神情閑適，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隨意兩個素菜，其他你看著辦。」
「那可要些酒水？」
「有什麼？」
「燒酒、米酒、還有六槐郡最出名的槐花釀。」
「那便要槐花釀。」
「好嘞，您先歇著，我去安排。一會兒，我再去東邊定輛馬車，去六槐郡不遠，馬車舒服也不慢。」
「去吧。」
幽黑的瞳孔再次睜開，看向虛空。視線緩緩清晰，客棧一樓熱鬧的景象出現在眼前，耳旁響起馮二點菜的聲音，一旁的小二殷情地點頭答應著。
看來，這次徹底學乖了，沒敢跑了。
葉靈筠收回視線，穿好衣服，用靈力蒸幹頭發，坐在窗檯下的銅鏡前挽發。
抬眼的瞬間，眸光突然頓住。
從醒來到現在，她只在院中的水缸中看過這具身體的大致輪廓，直到此時才看到清晰的面目。
鏡中之人烏髮披肩，皮膚蒼白，雙目黑沉，宛如從深淵中浮出的索命鬼魂。
頸下左側鎖骨下方，心口上三寸處，一顆小小的紅痣，如同硃筆點過。
她看著鏡中之人，鏡中之人也看著她，就彷彿曾經她活著的每一天一樣。
原本她只以為招魂方式奇怪，現在看來，似乎遠不止如此……
一模一樣的面容，甚至連胸前的紅痣都相同……
這已經不是相像了，簡直像是有人按照她的模樣複製了一具身體一樣。
鏡中一襲紫衣，面容清麗的女子，目光漸漸銳利。她戴上面紗，半遮住面容，只露出一雙黑眸。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彷彿看遍了世間的一切，又彷彿什麼都不看在眼中。
她收回目光，抬步出門。不管是魔，妖，又或是人，她奉陪便是。
馮二訂完馬車回來就守在房門外等著召喚，見葉靈筠開門出來，連忙迎上來：
「哎呀，主子，您怎麼出來了？您用飯招呼我一聲就行，我讓小二把飯菜給端進來。上面吃飯安靜，省的吵著您。」
「不必了，就在下面。躺了那麼久，也該多晒晒太陽。」
馮二心想，這位確實該晒晒太陽，一年四季都鎖在房間里，臉白得跟女鬼似的。先前披頭散髮嚇死個人，這會兒梳洗好了，倒也是個美人。難怪那麼瘋，麟少爺還願意收。不過，他也只是心裡想想，嘴上殷情答應著：
「好嘞，我去叫人。」
用過飯後，馮二駕車，兩人朝六槐郡趕去。
三月春和，柳風徐搖。
葉靈筠坐在馬車之中，以手支頜，一面看景，一面漫不經心地品著槐花釀。
不過是五百年，人換了，朝代換了，就連地方都變了。
當年偏僻的小鎮子，成了繁華的郡縣。
小村裡走貨的少年，早已不知埋骨何處。
大約，只有這酒，還如舊時一般味道。
人間啊……人間……
一滴酒灑落指尖，滑入掌心。她抬手翻掌，目光頓住。
橫亘掌心的紋路斷裂后復又延伸。
片刻后，她握住掌心，眸色玩味。
斷紋再生？
很好，小秘密又多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