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梅竹馬 似夢中
尚書府的人都知道，府里的這位二小姐雖然對下人們很親和，可從小性子比較寡淡，在大小姐遠嫁后，她更是變得清冷了，經常的把自己關在屋內，也不見和其他孩子玩，出門也只帶著個丫鬟錦繡獨來獨往。
但是大家也知道，儘管她向來不喜歡臨樓綢緞，平日也總穿著素色衣衫，卻生來喜歡各色的繁花，尤為鍾愛梨花。在大小姐遠嫁后，老爺太太特別寵愛這個唯一留在身邊的女兒，所以不僅在尚書府的花園裡種滿了各色花卉，在她的廂房到庭院的小徑上，也特別讓人栽種了好幾顆梨樹，一到春天，整個府上滿樹滿地雪白的梨花，美不勝收。
所以，汋霆第一次來到尚書府令狐菁的院子「花憶苑」時，看著著滿園的花色，也一度以為傳言有誤，認為這位尚書府的二小姐會是一位性格燦爛和活潑的女孩。
可是，當令狐菁那天就那麼安靜的向他走來，孱弱卻又那麼沉穩的站在他面前，他簡直難以相信世間還會有這樣的女孩，彷彿不染塵埃般的純凈。
初見時，她梳妝的如道觀的童子一般，只是簡單扎了兩個髮髻，頭上沾著幾片梨花還來不及拿下，烏黑的秀髮就那麼隨意的披散著，沒有任何花簪和珠寶配飾，只綁著一根紫色髮帶，長長的垂在腰間，全身散發著淡淡的花香，而一雙眼眸就那樣定定的望著自己，深不見底….
「你那時簡直就像仙界的童子般，神秘而又純凈，那雙眼睛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看著我，美的讓我說不出話來，我只有傻笑的份啦!」熟悉之後，汋霆總是對她這般描述著第一次見面的情景，讓令狐菁莞爾，心裡暖暖的。
汋霆就是這樣的人，性情之下，想什麼、感覺到什麼，總是那麼男孩氣的直直的說出來。
是的，他們太不同了：他喜歡騎馬射箭，喜歡熱鬧，愛和每個人聊天，把大家逗笑、讓大家喜歡他；他還熱衷於談論兵法和治國之道，總是那麼有野心的計劃著長大后如何可以仕途無量，光宗耀祖、帶給身邊的人更多的榮華富貴；
而她，從來不會輕易的被世間凡事所擾，喜歡彈琴畫畫，享受安靜和獨處，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更是嚮往山間方外的簡單生活。
他喜歡喝酒，就像人間的一束熱焰，熱烈、兇猛、照亮著身邊的每個人。
而她則喜歡品茶，像靜謐的流水，安靜、透徹、恬靜，似乎生來就和任何人沒有關係。
但就這樣完全不同性格的兩個人，卻被命運牽扯在了一起，是宿命？還是很早的安排？沒人知道。
汋霆從小骨子裡就很大男孩氣，高大英俊、性格豪爽，又是家裡最小的一個兒子，非常受寵愛。多年以來，他早已習慣了別家女娃看著他崇拜的眼神，也習慣了一直有人源源不絕的找父親要提娃娃親，所以他內心總是非常的驕傲和自負。
他一開始願意主動去接近令狐菁，很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令狐儀是自己父親的上司。小小年紀的他就明白自己不能忤逆這個位高權重的人物，應該和這位冰雪性子的大小姐好好相處，他更明白自己的這份陪伴不是那麼簡單，這既關乎到父親的仕途，也關乎到自己的將來。
可是漸漸的，汋霆卻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以前他總是帶著天生的優越感，跟女孩說話時，隨性而無所顧忌，也習慣了女孩羞澀的漲紅著臉、討好他的表情；可是這位尚書府的二小姐，卻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是冷淡——令狐菁對於他的搭訕，總是簡單的回應一下，有時甚至只是看他一眼，她好像永遠都活在一個自己的世界里，而那個世界里沒有他。他的存在與否，她不在乎，也根本不關心。相反，在她面前，他卻會沒來由的不自信，也會不由自主的變得小心翼翼。
所以那段時間，他突然看不懂自己了，覺得自己變成了以前自己都很討厭的那種人，似乎和那些整天跟在女孩後面的公子哥沒有什麼兩樣。
於是他會逼著自己，連著好幾日不去尚書府，但內心卻禁不住暗暗期盼著她可以差人來或捎個信讓他過去。結果當然是：左等右等，什麼也沒發生，最後還是他耐不住性子，再跑了去「興師問罪」。
「菁兒，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不打算和我做朋友了嗎？」
而令狐菁往往也不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噗嗤一笑，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說著其他的話：「汋霆，聽說城裡新開了間茶坊，我們去看看吧」，說罷，便拉著他的手往外走。
這種時候，他就會像著了魔一樣，任由她牽著手，什麼也不顧上，什麼也想不起，之前的氣憤和不甘瞬間全都煙消雲散，只是傻樂傻樂的跟在她身後.……
「菁兒，為了你，我好像什麼自尊，什麼驕傲，都可以拋下！只要你開心！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汋霆常常這樣對她說。 ……
那些年，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喜歡跟在她後面，說著那些她根本不關心的事情來纏著她，看著她被自己惹惱了，就會哈哈大笑；他也喜歡和她分享那些她感興趣的事情，享受著她被自己逗樂后的快樂表情；他更喜歡沒什麼事也「厚著臉皮」靠近她，就只為了讓她那淡淡的花香圍繞著自己。
以前，那些各府小姐們用來討好他的手段，他竟然悉數用在了她身上，並樂此不彼。
大雪紛飛的時候，汋霆總愛跟著大人們去狩獵，他知道她沒興趣，可是他每次獵得了什麼，總會第一時間告訴她。
「菁兒，昨日我獵得了一頭鹿，咱們烤鹿肉吃吧？我知道你從來沒嘗過鹿肉。」那次，他剛和父親、哥哥們打獵回來，就忙不迭的趕到「花憶苑」，向她報告自己的「戰況」。
「不要，你自己烤了吃吧。「
其實每次，他都知道她會回答什麼，可是他並不甘心，獵了鹿之後，就讓管家尋得了烤鹿肉的良方，幾個時辰之後就樂顛顛的端了來，纏著她一定要她嘗一口。
面對他的堅持，她勉為其難的拿起一塊鹿肉，賭氣似的啃了一口，猛地，滿嘴的肉香，就著不知名的香料味，鮮美的讓她大吃一驚。她不禁發現了珍寶般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看到她的反應，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哈哈大笑著，原地轉了兩圈，拉來一把凳子坐在她身邊道：「好吃吧，我就告訴你了嘛，很好吃的，快多吃點，你那麼瘦，都吃完才好！「說著又遞給她一塊，看著她一邊點頭一邊猛吃的樣子，他感覺那一刻似乎整個世界都是他的：」菁兒，以後每個冬天，我都幫你烤鹿肉好嗎？」
兒時的誓言，清脆響亮，卻又那麼脆弱和可笑。
「汋霆，你說過每個冬天，都幫我烤鹿肉的。現在又是冬天了，你在幹什麼呢？你怎麼忍心把你的菁兒就這樣扔在這裡呢？」。
清晨，外面的風」哐哐「的敲打著窗欄，令狐菁已經醒了，她走到窗邊，一推開，一陣寒風猛的沖了進來，把還穿著單衣的她凍得往後趔了一步。
已經是初冬了，空中正飄著細細的雪籽，在寒風裡忽上忽下的舞動著，就好像令狐菁的心情，絕望而又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