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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俊傑

  南唐蜀山傲立於南唐西南部十萬大山之中,山體筆直,刺破雲海,直指蒼穹。


  雲霧中,蒼黑色的山體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仔細觀察,說不清蜀山和周圍的其他山峰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或許就只是高一點,山體筆直一點,沒有什麼巍峨堂皇之感。


  只是,當這座普通的山峰和南唐第一宗門畫上等號之後,這座普通的山峰就不再普通。


  雲霧背後,玉宇樓閣依山綿延,五里一庵十里宮,丹牆翠瓦望玲瓏。雲霧縈繞下,宮殿堆疊,綿延而上,最高處是玉虛宮鶴立雞群,獨立山巔。


  玉虛宮內,大殿空曠宏偉,三清塑像飄然而立。


  「寧之遠離開了青石鎮。想來是去找黎子淵報仇。不過,他將掌門信物交給了一個小孩子。」


  「小孩子,普通人?」


  「對,只是青石鎮上一個酒館的店小二。據說,至今都不知修行為何物。不過,寧之遠將掌門信物交給了他,讓他來蜀山學劍法。」


  「讓他帶著掌門信物來蜀山學劍法?莫不是還想讓宗主教他?信物的事掌門知道嗎?」


  「不知道,被我壓下來了。」


  「去把信物拿回來。方式適當一些,畢竟那麼多雙眼睛盯著。」


  「是!」


  人影閃動,整個玉虛宮只剩一個後背微駝的鶴髮老人屹立中央。老人眼睛微眯,像是神龍假寐。


  世人皆知,太玄已經很老了。老到隨時可能駕鶴仙游,老到已經多年不問世事。


  但是,老人不久前才從羽化中期突破至羽化上境。他還有幾十年可活。


  之前,掌門信物一直在寧之遠手中。沒有人覺得這有什麼不妥。因為寧之遠是公認的蜀山下一代掌門。


  可是,現在寧之遠要去殺黎子淵。沒有人認為他還能活著回來,包括寧之遠自己。


  寧之遠將死,太玄即將駕鶴。


  那麼,蜀山這座大廈由誰來做那根頂樑柱?

  他覺得現在的他能夠撐起蜀山這座大廈。羽化上境,放眼整個天下,又有多少人能穩勝他?

  寧之遠竟然把掌門信物交給了一個小孩子,還是一個不曾修行的小孩子。這件事在他看來實在是很荒唐。


  那個少年沒資格擁有掌門信物,也沒資格來蜀山。若不是因為寧之遠的原因,有太多的人在關注那個從青石鎮走出來的少年,他不介意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拿回信物。
……

  雲來鎮,這只是一個和青石鎮一樣普通的小鎮。穿一身洗得發白的乾淨布衣,背後背一把長劍的少年的踏入這個小鎮。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小鎮中央的那個酒館。


  同樣是在一個普通的小鎮上,同樣是在鎮中央,段胤覺得前方那個小酒館和段天德的那個小酒館很像。


  所以,他心底不自覺的升起一絲親切。段胤伸手擦了擦臉上的灰塵,看了看自己布袋裡剩的銅板,輕快的走進了酒館。


  雲來鎮,距離蜀山只剩下不到五天的路程了。段胤伸手握住胸前的劍形玉墜,指肚在其上來回磨搓。


  寧之遠,段天德眼中的落魄劍客,自己眼中的江湖遊俠。


  他還是天下人眼中的南唐天才。


  寧大哥說他要去殺人。


  踏入江湖,段胤見到了很多,也聽到了很多。現在,他能隱隱約約的猜出,寧之遠要去殺的是泰安城中那位白衣丞相。


  那個權傾朝野的儒雅書生,那個讓天下人畏之如蛇蠍的黎子淵。


  段胤知道,寧之遠真的回不來了。


  寧之遠讓他去蜀山,去學最好的劍法。


  坐在酒館的窗戶旁邊,段胤抬頭望天,漫天流雲,握著劍形玉墜的少年輕聲呢喃,「還有五天我就能到蜀山了。寧大哥,我會去蜀山,也會去雲天之巔,我要替你去看那全天下最美的日出。」


  飯菜被端上木桌。段胤沒有要酒,一是因為段胤酒量實在是說不出口的差勁,二是因為段胤布袋裡的銅板所剩無多,需要節省著點花。


  怔怔出神的少年聽見聲響,下意識說了聲「謝謝。」


  不過,話音剛落,段胤的望向木桌的目光生生停住。因為他要的是一碗米飯,兩碟素菜。


  但是,現在擺在桌上的是八個葷菜外加一壺酒。


  段胤目光上移,映入眼眶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長衫的俊朗青年。男子腰間佩一把精美長劍,隔著劍鞘都能感覺到滲人的寒氣,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清澈的眸子平靜望著段胤。


  段胤很奇怪,這個看著像是富家公子哥的青年會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一身黑衫的青年將段胤臉上的疑惑收入眼底,很自然的拖了一張椅子坐在段胤對面,然後開口道,「你可以叫我王植。」


  段胤看著對面的男子,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不過,既然對方自我介紹了,他覺得自己也應該告訴對方自己的名字。於是,他準備開口。


  不過被青年伸手打斷,容顏俊朗的男子繼續道,「你不用開口介紹自己。我知道,你叫段胤。以前是青石鎮上的一個酒館小二。」


  段胤雙手不自覺的捏著自己的衣角,因為對方的言語讓他覺得有些不安。他想到了說書先生講的故事,很多出門闖蕩的熱血青年都被人販子拐賣去了當奴隸。於是,他望著青年的目光中很自然的有了幾分警惕。


  名叫王植的男子伸手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嘴邊細細飲了一口,又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段胤。他很滿意段胤現在這副緊張的樣子,所以他再次開口了,「我還知道,你想要去蜀山。」


  王植那副居高臨下的神情落進了段胤眼中,這讓他覺得很不舒服。於是,他有些不耐的朝王植開口道,「你如果想要跟我說什麼你就請直接開口。不用這樣一直說什麼我知道。這樣其實並不能顯出你什麼都知道,不是嗎?」


  一襲黑衫的青年喝茶的動作一頓,眼角上抬,望著段胤。他進入蜀山之後就跟在大長老旁邊,已經很少有人這樣跟他說話了。於是,他刻意表現出來的和善逐漸斂去,他的眼睛中覆上了一層漠然。他聲音平靜的開口道,「寧之遠給了你一個玉墜,說讓你上蜀山學劍法。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那個玉墜是蜀山掌門的信物。」


  「然後呢?」段胤看著青年很認真的問道。


  酒館陷入了沉默,外面的寒風灌入,地面彷彿結上了一層寒霜。王植看著段胤,眼中很隱晦的閃過一縷殺機。但是,他想起來大長老的提醒。因為寧之遠,現在有很多人都在看著一個少年。所以,他不可能從段胤手中強奪信物。


  「我在書中看到過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現在我想把它分享給你,叫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王植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卻又不失警告的意味。


  「我答應過寧大哥,要上蜀山去學劍術。所以,這個玉墜我不會給你。」段胤直視這青年壓迫的目光,聲音平靜的說道。


  「答應寧大哥要上蜀山?其實你不用說得這麼拐彎抹角。其實,想要修行不一定要上蜀山。我應該不用跟你解釋蜀山這兩個字代表的意義了吧?所以,你覺得你能靠寧之遠留給你的這個掌門信物成為蜀山的下一任宗主?我覺得,聰明人應該考慮一下用這個掌門信物能夠交換到什麼。比如說財富,比如說修行的典籍.……」


  自始至終,段胤都在很認真的聽著。因為,他覺得認真的聽別人講話,這個一個最基本的禮貌。雖然,青年的話裡帶著刺,讓段胤很不舒服,可他還是認真的聽著青年說完。然後他開口了,「我上蜀山是為了完成了對寧大哥的承諾。當然,上蜀山學劍法,也是其中的原因。但是,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這個玉墜代表了我對寧大哥的承諾,所以我真的不可能把它給你。」


  王植深深的望著段胤。眼睛里和臉上都沒有露出嘲諷和懷疑的神色。


  但是,他卻準確的把這兩種情緒傳遞給了段胤。


  江湖上,有太多的人為了一個上蜀山的機會,連最親近的兄弟都能出賣,現在居然有人告訴他說,他上蜀山更多的是為了完成和寧之遠之間的承諾,只有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想在蜀山學劍法。


  在他看來,這實在是一個很蹩腳的謊話。因為,這連三歲的小孩子都不會相信。


  「你只是一個普通的酒館小二,直到現在你都不知道修行為何物。在蜀山,修行天才比比皆是。蜀山是修行的聖地不錯,但是那個聖地不屬於你。因為你只是一個普通人,就像是地上的螞蟻永遠無法融入到雄鷹的世界里一樣。人貴有自知之明。」


  「再說說你手中的掌門信物,它是南唐最頂端的權力象徵之一。擁有它的自然是要有與之相配的實力,身份,地位。就像是一隻草雞,如果戴上鳳凰的王冠,你總會感覺到不倫不類吧。現在你就像是那隻拿到鳳凰王冠的草雞。它不屬於你,所以你應該自覺地把它交出來。識時務者為俊傑。」


  段胤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王植這番話說得很平靜。就像是在很平淡的給他講一個故事。


  可是,王植那種居高臨下的漠視,那種源自內心深處的不屑,都準確無誤的傳遞給了段胤。


  這種平靜的神情,平靜的語氣,比起那種刻意的居高臨下更讓人難受。


  俊傑?


  俊傑應該識時務。應該交出手中的劍形玉墜,換取一筆自己能夠消化的財富。


  這就應該是俊傑,是聰明人的做法。


  只是,段胤是俊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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