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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不是俊傑,故而不識時務

  王植對面,段胤沉默的看著桌面,臉色蒼白,但是神情還算平靜。他冷冷的看著段胤,平靜的等著段胤的答覆。之前的一番話,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那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很清楚的透露出了威脅的意思。


  來自蜀山的威脅。


  這個世上,能在這個威脅下不低頭的人實在太少。


  眼前的少年肯定不是那少數人中的一位。所以,他在安靜的等著段胤低頭,然後乖乖的交出掌門信物。或許他心情一好,會打賞段胤幾分銀錢,讓他後半生衣食無憂。他認為,這對於一個初入江湖的少年來說已經算得上是莫大的恩賜了。


  時間一直在慢慢的流逝,直到某一刻,段胤終於抬頭了,然後輕聲開口道,「我不會把玉墜給你。這已經是我說的第二遍了。我們鎮上的說書先生曾說過一句話,叫事不過三。所以,我不會再說第三遍。」段胤的眼神很平靜,沒有什麼堅決的意味,他的話也很平淡,沒有說這句話時應該有的斬釘截鐵,他就像是在敘述一個公認的事實一樣。所以,這更加表明,段胤的決定不會更改。


  酒館里的空氣似乎更冷了,以至於段胤不自覺的感覺到皮膚有些顫慄,頭皮也有些發麻。不過,段胤看著黑衫青年的目光依舊很平靜。


  之前,王植話語中的威脅意味很直白。以至於段胤想到了一個很可怕的事情。


  死亡。


  這兩個字眼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有著無法抗拒的恐懼味道。誰會不怕死呢?天上的仙人也做不到。如果不怕,那還求什麼長生呢?


  所有人都是怕死的。段胤也怕死,他畢竟只是個孩子。但是,這不代表他會在死亡面前妥協。他向來是個很倔強的孩子,否者也不會拿著一把木劍,一挎就是六年。


  段胤甚至很清楚,如果青年真的鐵心要拿走玉墜的話,他阻止不了。無非就是多加一條人命的事。只是玉墜可以被拿走,但絕不可以是他主動交出去的。


  因為他甚至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所以他面對王植毫不隱晦的殺機時,顯得很平靜。


  森然的殺機除了在段胤額頭上平添了幾滴冷汗之外,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效果。於是,王植沉默片刻之後重新恢復了臉上的平靜,聲音低沉的開口道,「我覺得,你或許應該換個角度思考一下問題。你說,你上蜀山是為了完成對寧之遠的承諾。這個玉墜代表著你的承諾,所以你不會交出來。」


  「那麼,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一個很實際的東西。不交出這個玉墜,你上不了蜀山。如果,實現不了承諾,這個玉墜在你手裡真的有意義嗎?」


  段胤看著青年,對於對方這種總是帶著脅迫口吻的言語很是反感。段胤不過是想要帶著寧之遠給他的這個玉墜上蜀山學劍法,最終的目的也只是想有機會提寧之遠去看一眼雲天之巔的日出。其實,王植若是一開始就和段胤好生商量,他並不介意將玉墜交出來。因為,他知道掌門信物對於一個宗門來說究竟有多重要。不過,王植現在的態度讓他沒有了這個想法。


  他看著王植很淡然的開口了,「之前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準備再說第三遍。你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如果上不了蜀山,玉墜對於我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在你看來聰明人應該用玉墜來跟你交換上蜀山的機會。不過,在酒館的時候,老闆就總是罵我笨。」


  「你之前還說過,識時務者為俊傑。不過,你之前也跟我說過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酒館小二。我不是你口中的俊傑,故而不識時務。」


  整個酒館一片寂靜,王植平靜的看著段胤,嘴角甚至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顫抖。但是,段胤卻能很清楚的感受到王植現在的憤怒。是的,王植很憤怒。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情緒了。因為,能帶給他這種情緒的人實在太少。


  但是,今天這個未曾修行的少年做到了。他讓王植真真切切的再體驗了一次這種感覺。


  於是,他放棄了和段胤繼續交談下去的興趣。他盯著段胤,冰冷的眼鋒在段胤臉上慢慢剮過,然後帶著低沉的嗓音開口道,「堅持是一個很好的習慣。希望你能一直有這個好習慣。」
……

  黃昏下,蜀山筆直的山峰顯得愈發高大,山腰處,是雲海環繞,山巔隱於蒼穹,不見真容。


  遠山的山道上,一位少年穿一身洗得發白的乾淨布衣,背上背著一把長劍,朝著蜀山緩緩而來。


  段胤還是來了蜀山。


  那個叫做王植的青年跟他說過,不交出玉墜,他上不了蜀山。但他還是來了,他從來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強性子。


  段胤抬頭,極目遠眺,蜀山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只能在眼中留下一個高不可攀的宏偉景象。


  蜀山尚且如此,那作為天下第一高山的雲天之巔呢?。


  蜀山腳下,一家簡易的小店安靜佇立,孤煙扶搖直上,為這座仙家福地平添了幾分煙火氣。


  橘紅色的餘暉下,背負長劍的少年看著小店門前挑出的那桿青旗,略微頓足之後抬起腳步,踩著金紅的浪潮緩慢的朝著小店走去。
……

  黃昏下,同樣是在山道上,一位面容蒼老的老人被夕陽的餘暉拉長了身影。老人穿一身麻袍,上面沾滿了灰塵,背一個破舊木匣,也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一頭花白的頭髮上還夾著幾根雜草。這幅打扮,若是去沿街乞討還不賺個盆滿缽滿。


  走到酒肆前的那桿青旗下,老人聞著瀰漫的酒香,眯著眼睛,抽了抽鼻子,腳步順著酒香邁進了酒館,隨意找了一張空凳子坐下,扯著嗓子喊了句,「小二,上酒。」


  酒館里的酒客看見衣衫襤褸的老人,都悄悄的挪了挪凳子,和他保持了一段距離。


  正在忙碌中的小二聽見那句小二上酒,下意識的想答應一聲,「好嘞。」結果,瞥見老人那副裝扮,立馬拉下臉來。


  小二還算厚道,知道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走到麻袍老人桌前,輕飄飄放下兩個銅板,端著一張皮笑肉不笑的笑臉望著老人。示意老人,收了銅錢就可以滾去其他地方乞討了,別打擾他們做生意。


  麻袍老頭眼皮一抬,嘴裡哼著不知道從那裡學來的童謠,不著痕迹的收下兩枚銅錢,再次扯著嗓子喊了句,「小二,上酒。」


  小二一張笑臉頓時僵住,盯著麻袍老人滿是灰塵和皺紋的臉龐罵了一句,「給臉不要臉。」就想動手趕人。


  不過,他揚起的手在空中生生停住。因為,此刻他的手腕被段胤握在了手中。


  段胤揚起一副誠懇的笑容,在桌上放下五十枚銅錢,輕聲的開口道,「這位前輩的酒錢我替他出了。」


  到底是做生意的,酒館小二還算識趣,連忙順著台階下,收了五十個銅板,悄悄退下。


  身著麻袍的老人抬頭望了眼站在桌旁的段胤,目光輕飄飄了掃了一眼少年背後的長劍,伸手從頭上揪出一根雜草叼在嘴中,嘴角檎著莫名的笑意開口道,「你叫我前輩?」


  「出門在外,長者自然是前輩。」段胤很認真的回答道。


  老人拿起叼在嘴中的雜草,臉上堆疊的皺紋逐漸綻開,咧著嘴笑著開口道,「這個回答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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