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劍道至仁
臨近清晨,天空的夜色還沒全部化開,站在泰安城外的護城河畔,舉目遠眺,可見天邊一線晨光正在緩緩推進。晨光之後,隱約可見有一人影負劍而來,白袍,白髮,面容枯槁。
滿身遲暮死氣的白髮人影努力張開混沌的雙眼,眺望著前方那片巨大的陰影。
那是南唐的帝都。號稱天下第一堅城的泰安城,城內有那個他做夢都想要殺的白衣丞相。
越是臨近泰安城,白衣人影的步伐越是沉穩,呼吸越是平緩,心境越是平靜。他身上死氣愈加濃郁,心中想起了西南那座直指蒼穹的大山。山上那個老人的目光現在是不是也在眼前這座城池上面呢?老人是不是在罵自己這個徒弟內心太脆弱,太不爭氣了呢?……
蜀山,因為地處西南,所以當泰安城下已經灑下第一縷陽光的時候,這裡還能看見繁星滿天。
星光籠罩下的蜀山後面有一棟簡單的小木樓。木樓之中,一位老人穿一身寬大道袍,盤膝坐於蒲團之上,衣擺在地面鋪展開來,滿頭白髮隨意披在腦後。老人對面,一身破爛麻袍的老劍神斜倚長椅,瞧著二郎腿,嘴裡含著一根雜草,細細咀嚼。老劍神旁邊,段胤坐在一張木凳上,上身挺得筆直,十足的正襟危坐。
一身寬大道袍的老人望向屋外,細細凝視良久之後才收回目光,伸手探進懷中,摸出一個劍形玉墜懸於段胤面前。聲音嘶啞的開口道,「物歸原主。」
端坐的少年郎望著眼前玉墜,目光有些躊躇。這個玉墜作為寧大哥留給他的東西來說,他自然是想要拿回來的。只是,眼前這個玉墜還是蜀山的掌門信符,是蜀山宗主的象徵。他一個還未修行的普通人如何能接?
不等段胤開口拒絕,旁邊的麻袍老頭伸手拍在他的頭上,沒好氣道,「給你,那你就拿著。」
眼神和善的老人同樣微笑開口道,「既然是之遠給你的,那就收下。」老人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逐漸展開,讓這個普通的酒館小二覺得極為親切。
於是,在輕輕咽下喉中口水,雙手不自覺的來回摩擦一次之後,少年伸手接過了玉墜。目視著糯白的玉質,眼眶逐漸泛紅,然後雙手緊握玉墜,抱在懷中。
屋外的星光已經逐漸退去,望向外面,已經能夠隱約看到由東海而來的微弱晨曦。
段胤將玉墜鄭重掛在胸前,聲音中帶著哭腔道,「太玄爺爺,寧大哥真的會死在泰安城下嗎?」
身形枯瘦的老人低下了頭顱,望著面前的木桌沉默。旁邊的老劍神不再咀嚼雜草,放下了翹著的二郎腿。
那三個江湖傳言有希望繼他之後成為新任劍神的後輩,都是極好的劍士。葉崇樓有時候在想,如果江湖上多幾個這樣的年輕人,或許這座江湖就不是現在這個烏煙瘴氣的模樣了。
不過,那個他看著順眼的驚艷後輩估計就要倒在泰安城下了。想到泰安城中那襲白衣,麻袍老頭心底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分惱怒。那個寒門書生為了維護南唐絕對的統治地位,把這座江湖攪亂成什麼樣子了?現在,還把主意打在了蜀山頭上。
良久后,太玄沉默點頭。算是回答了段胤的問題。不說泰安城的那座塊壘大陣在這世上根本沒人能破得開。就只是寧之遠在白州城外一夜風雪白頭,以餘生壽命換得短暫的長生修為之後,自己的徒弟就註定命不久矣。
少年郎眼眶裡堆積的淚水在這一刻終於抑制不住,沿著眼角滑下。
垂垂老矣的老人隱於袖袍內的雙手慢慢攥緊,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件事。只是,此刻明明知道寧之遠已經快要到了泰安城,他如何能讓自己不去想。
片刻后,他望向了坐在對面的段胤。他記得,眼前這個少年在上蜀山時佩劍似乎給王植生生折斷了。他明白一把佩劍對一個心懷劍道的年輕人意味著什麼。
太玄緊握的右手慢慢鬆開,掌心處四點血痕觸目驚心。他右手探出袖口,朝著虛空輕輕一抓。
之前,葉老劍神帶段胤上蜀山,借出了鎖劍塔所藏所有名劍。如今,名劍已經盡回鎖劍塔中。
九層石塔之中,萬千長劍密密麻麻插於大地之上,各把長劍之間,空隙極小。唯有鎖劍塔中央,一把通體黝黑的古樸長劍連帶劍鞘筆直插於大地之上,黑劍周圍三丈範圍,一片空曠。
在太玄伸手虛招之時,漆黑長劍剎那間顫鳴如龍,隨後劍身巨震,飛出鎖劍塔中。
黑劍落在太玄手中,老人對著段胤輕聲開口道,「聽說你之前的佩劍斷了,換一把吧!」
段胤再次躊躇,直到在下一秒看到老劍神不著痕迹揚起的右手,想到之前拍在自己頭上的那一下力道著實不輕,才閃電般伸出了雙手。
老劍神嚼了嚼雜草,點點酸澀蔓延口中,望著段胤的目光多了幾分笑意,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滿意表情。
在伸手接過長劍的一刻,段胤驀然感到一股沉重如山的壓力作用在雙手上面。雙臂猛然一沉,長劍差點墜地。
還未修行的少年一張臉憋得通紅,雙臂卻還是止不住慢慢下沉。
下一刻,老人伸出右手,輕敲劍身,劍吟如龍。段胤才能勉強拿起長劍,只是仍然覺得沉重非凡。莫說能如臂使指,就是勉強揮舞怕是都成問題。
太玄輕撫白須,臉上帶著笑意輕聲開口,「名劍都有自己的傲氣。剛剛使了一點小手段,能讓你拿起它。不過,要想拔它出鞘就要靠你自己了。」
段胤接過長劍,把沉重的漆黑長劍抱在懷中,細細撫摸,感受著劍鞘上的凹凸紋路,朝老人認真的點了點頭。
老人看著眼前的少年郎,眼神之中有著滿意。覺得自己徒弟挑的這個孩子確實是極好的年輕人。
只是,下一刻。老人驀然一愣,身體止不住的細微顫抖。
道家向來在天機推演之術上有著遠超其他流派的高深造詣。這位南唐道首在天機推演一脈上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自己那個固執重情的徒弟和自己有太多牽扯不清的因果聯繫。所以,太玄不用刻意推算就能感受到寧之遠的行跡。
剛才,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畫面。
一個白髮,白衣的枯槁身影站在了泰安城的護城河畔。對面就是那座有著天下第一大陣守護的宏偉城池。
自己的徒弟終於還是走到了最後的關頭嗎?
滿頭白髮的老人一身寬大道袍陡然鼓盪,露出隱藏在衣服下的乾瘦身軀。
他真的很老了,老到這具軀體就像是一棵乾枯的樹木。自己明明只剩下數年壽命了,還是要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痛嗎?
他伸手顫顫巍巍的從懷中拿出一張泛黃白宣,然後緩慢展開。宣紙上,「劍道至仁」四個黑字平和圓潤。
當年,陳安然在思考自己的道是什麼之時,在三尺白宣上寫下了君子不爭四個字。
那時,蜀山一干長老扼腕嘆息。或許是因為害怕再經歷一次失望,所以太玄和蜀山的長老都沒有再問過寧之遠他的道是什麼。
後面,寧之遠的果決讓他們很滿意。看到寧之遠在南唐戰場上冷漠屠殺北燕甲士之時,他們覺得寧之遠以後會是一個優秀的宗主。
只有陳安然知道,寧之遠每次在殺完人之後都要悄悄的吐上一個時辰。
那麼,那麼不敢殺人的寧之遠,他的道是什麼呢?直到,寧之遠在太玄面前寫下了劍道至仁四個字。
太玄和陳安然看到了寧之遠的道。
老人拿著白宣,手指在上面細細撫摸,臉色悲愴。
一旁的老劍神伸手拿下了嘴裡的雜草,緩緩坐直了身子,盯著紙上劍道至仁四個字,沉默良久。
然後輕輕吐出一句,「劍神早已在心間。」
旁邊的段胤同樣看著老人手中白宣,他發現白宣上那個「劍」和其他四個字有些不大一樣。
白宣已經泛黃,所以可以猜想,這四個字已經寫下有些年歲了。所以,劍道至仁四個字顯得有些模糊。
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是,那個「劍」字比起其他三個字要模糊得厲害許多。
如果不仔細觀察,幾乎都瞧不出那是一個什麼字。所以,懷抱黑劍的少年郎臉上有些疑惑。
為什麼那個「劍」字會模糊得如此厲害呢?
直到某一刻,段胤突然明白了。
因為明白了,所以段胤有些哽咽,他想要哭出聲,只是又害怕打擾到眼前的老人。他把哽咽聲憋在嘴裡,他哭聲吞進肚子里。
那個「劍」字為什麼會這麼模糊?因為那是老人一個人的時候時常撫摸把它摸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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