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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心中有惑

  蜀山藏書樓,六樓八角立於陌玉峰山腰處,這座古舊的書樓平日里罕有人至,故而格外的清幽安靜。


  冬天的陽光總是讓人覺得格外的珍貴,討喜。


  淡金色的陽光透過藏書樓的窗戶,在窗前的黃花梨書案上灑下一片溫暖光影。


  書案上,宣紙雪白,陽光灑在上面,染出一片金黃的光暈,極美!

  巨大的黃花梨書案前,青衫提筆而立,衣角隨微風擺動。


  小道童身高不夠,於是搬來一張凳子放在桌前,抬腳踩在矮凳上面,神色專註的為陳安然研墨。


  雙手抓著松香墨塊,在古硯中沿順時針緩慢轉動,墨汁逐漸在石硯中變得均勻。小道童抬頭悄悄看了一眼陳安然,心中苦澀。


  因為陳安然已經在書案前提筆站了足有一炷香的時間,卻一直未曾下筆,只是出神的看著面前的雪白宣紙。


  這段時間他已經不止一次看到陳安然像現在這樣分神了。


  因為分心去看陳安然,驀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寬大的袖袍上不小心沾上了石硯中的墨汁,小道童一臉苦色。


  今晚又要洗衣服了。


  陳安然有些恍惚,覺得自己思緒有些混亂,提筆而立,卻不知該如何落筆。


  再望向面前白宣時,潔白宣紙上已多了一處漆黑墨漬。輕輕嘆了口氣,想來是自己提筆太久,以至於墨汁滴落都不曾發覺。


  小道童在書案上重新鋪上一張白宣,輕聲開口道,「師父,我覺得你最近有些心神不寧。」


  「哦?」陳安然有些不在意的笑了笑。很多事情他不願意跟小道童講,因為他覺得自己這個弟子還太小,有些事情跟他講了也無用。他心中的疑惑還是需要他自己去尋找答案,小道童幫不了他。


  但是小道童並不這麼想,他覺得自己大概猜到了師父這幾天心神不寧的原因,他想要幫陳安然,於是開口道,「師父,昨天您和弟子下棋,有三子落錯了。」


  陳安然輕輕落筆,筆尖在紙上緩慢遊走,溫和開口道,「誰都會犯錯,師父自然也錯的時候。這和你說的心神不寧無關。」


  穿著寬大道袍的小孩子低頭望著書案,嘴裡悄悄嘀咕著,「可是那三處是初學者才會犯的錯誤呀。若不是因為心神不寧,你又怎麼可能會犯這種錯誤。」


  收筆而立,陳安然盯著白宣微微皺眉。


  最後一個字給人的感覺有點朝右邊歪了。


  那個字的最後一筆落重了。


  可是自己明明把力度控制得很好,不應該呀?


  此時,小道童軟糯的聲音傳來,「師父,我昨天給你送的飯,你一口都沒動。」


  「我覺得你有心事。」


  看著紙上最後一處敗筆,陳安然不想再寫,隨手把毛筆放在一邊,開口道,「許是昨天看書,忘了吃了。」


  「不對!」


  小道童很認真的開口道,「師父,你昨天看的就是《古文觀止》第三十二頁。今天上午,我發現你還是在看第三十二頁。所以你昨天一點都沒看。」


  陳安然沉默不語。


  小道童繼續開口道,「不止昨天,還有前天……」


  「師父,你已經半個月沒有看過書了。」


  「你以前每天都是要讀書的。」


  「以前,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你因為什麼事情而放下讀書這件事。你肯定是有心事的。」


  「你能跟我講講嗎?」


  陳安然沒有開口,而是轉身怔怔的望著藏書樓外。


  他很清楚,這段時間自己有些分神。因為他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未曾解開。只是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他這段時間已經心神不寧到了這個地步,以至於他現在甚至想不起這半個月以來他做了些什麼。


  小道童悄悄望著陳安然的背影,想到了前些日子,師父下了趟蜀山,想到了從泰安城傳來的那個消息,低聲開口道,「師父,是因為寧師叔嗎?」


  陳安然抬手摸了下小道童的腦袋,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明白,就算自己再這樣苦思冥想百日,也不會得到其中的答案。如果這世上還有誰能解開他心中的疑惑,應該只有太玄一人了。


  於是,陳安然對著小道童輕聲開口道,「這些天師父心中一直有個疑惑。」


  疑惑?


  小道童望著陳安然,有些不解。


  青衫書生,笑了笑,沒有說話。陳安然知道,就算自己給他說了,小孩子也不懂。


  於是提起旁邊青傘,走出了藏書樓。
——

  走上太玄所在的天都峰。


  站在石道上,陳安然停下了腳步,對面便是那個小屋。太玄就在屋裡。


  他開始閉上眼睛,一遍又一又捋著自己心中的疑惑,回想著自己當時看到的蛛絲馬跡。


  當初他攔截三千重甲玄騎的地方距離泰安城很近。三千重甲玄騎的壓力也遠達不到要他全神貫注,不能分神的地步。


  所以他當時大部分心思都在泰安城上,準確的說是在寧之遠和黎子淵身上。


  他在想,師弟遞出最後一劍時,突然出現在泰安城中的那道氣息究竟是誰?

  他很確定,就是最後出現的那個人接下了師弟那一劍。


  然後,寧之遠的氣息就突然消失了。


  不是死亡的那種氣息消失,而是寧之遠突然消失的那種消失。更準確的說,那種感覺就像是寧之遠突然離開了。


  蒼老的聲音突然在陳安然腦海中響起,「你過來吧。」


  陳安然知道,這是太玄的聲音。


  於是他過去了。


  輕輕推開房門,看見老人正拿著茶壺倒茶。


  關上屋門,太玄朝陳安然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青衫端起面前的清茶,小小飲了一口,細細感受著口腔之間的醇香,靜靜的看著太玄,想要從他的神色中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太玄也不開口,同樣望著陳安然,慈祥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錶情。氣氛有些沉默。


  陳安然放下手中茶杯,很認真的開口道,「當日我攔截三千鐵騎的地方離泰安城很近。」


  太玄佯裝不知此話何意,伸手拿起鐵鉗撥動茶爐里的炭火,「然後呢?」


  「所以,我對當時泰安城中的動靜很了解,我很確定發生了什麼。」


  太玄放下手中鐵鉗,伸出雙手,五指攤開,烤著爐火,等著陳安然繼續開口。


  「師弟最後那一劍很強,在我看來,非長生不可接。」


  太玄推開身旁的窗戶,一縷微風掀動他的衣袍,帶起他略顯低沉的嗓音,「可是黎子淵掌控著泰安城的塊壘大陣,拚命之下,擋下那一劍也不無可能。」


  陳安然端起面前茶杯,再細細飲了一口,沉默了一會繼續開口道,「師父,我之前說了。我離塊壘大陣很近,所以該看到的,我都看到了,而不該看到的,我可以猜到。」


  陳安然看太玄的眼神變得有些鋒銳。因為他想要看看太玄的神色有什麼變化。都說眼睛是一個人心裡的窗戶,他想要從太玄的眼睛中看到他心裡的秘密,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不過,太玄卻轉頭望向了窗外,並不和陳安然對視。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太玄才將目光從窗外收回,微笑的看著自己這個弟子,聲音平靜道,「等段胤回來,你就教他讀讀書,下下棋。」


  陳安然略微皺眉。


  一是因為太玄避開了先前的話題,二是因為讀書,下棋實在是太考驗心境的兩個東西。心不靜,如何讀得進去書?

  他很清楚,段胤這段時間心不可能靜得下來。


  因為寧之遠死在泰安城。


  段胤和寧之遠的感情可以說很奇妙。他們沒見過幾次面,也沒有相處過多久。


  但是,寧之遠在段胤心中的份量極重。


  因為段胤一直想去看一看外面的江湖,一直想當一名瀟洒的劍客。他在青石鎮的小酒館里想了六年,卻一直沒有機會出去。


  寧之遠給了他這個機會!

  所以,寧之遠死在泰安城,段胤絕對讀不進去書。


  不說段胤,自己這半個月以來,心又何時靜下來過呢?自己不也半個月沒有讀過書了嗎。


  太玄知道陳安然為什麼皺眉。於是輕輕拍下陳安然的肩膀,微笑開口道,「他讀得進去。」


  望著滿臉微笑的太玄,陳安然臉上同樣多了一抹微笑。因為太玄的那句話,因為太玄此刻的微笑,他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

  藏書樓前,小道童坐在門檻上,落日的餘暉照在小道童圓圓的臉蛋上,映得臉頰紅彤彤的。小道童咬著手指頭,右手拿了本《笑林廣記》,細細的看著。


  此時,小道的笑容很燦爛。


  因為他很清楚的感受到,師父回到藏書樓之後,身上那中心神不寧的感覺消失了。


  他能大概猜到,師父離開藏書樓是去找宗主大人了。現在,師父身上已經不再有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應該就是他心中的疑惑在宗主那裡得到了答案。


  而事實也證明了小道童的感覺是對的。


  半個月不曾讀書的陳安然回到藏書樓之後拿起了那本《古文觀止》開始細細研讀。


  不是在捧著書本出神,而是真的在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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