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道理要用劍來講
太陽還沒有升上中央,所以灑落在蜀山的陽光還算不上熾熱。小道童一個人安靜的走在山道上。
王落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僅以腳尖點地,腳後跟完全懸空。這是小道童最近這段時間喜歡上的新奇走路方式。
他覺得很有趣,於是他便做了。
此前,段胤瞧見王落這樣走路,想要模仿,結果堅持了一個時辰便覺得全身乏力,難以繼續。
而這十幾天,王落一直是這樣走路的。
臨近蜀山主峰西南角那座斑駁石塔,王落遠遠瞧見盤坐在石塔前的段胤。
孤零零的一人,很顯眼。
鎖劍塔,孤獨矗立在蜀山西南角的古老建築。
鎖劍塔內,名劍堆疊,劍氣流轉,世間一直有天下名劍盡出蜀山鎖劍塔之說。
相對於蜀山主峰的其他地方,鎖劍塔一直很清凈,見不到什麼人影。
鎖劍塔中名劍交織林立,除了那些想到鎖劍塔內求一柄名劍認主弟子之外,便只有那些想要藉助塔內縱橫交錯的劍氣感悟劍意的弟子了。
但是,那些弟子都在鎖劍塔內。所以,此刻孤獨坐在鎖劍塔前的段胤很顯眼。
察覺到王落過來,段胤微微睜開雙眼。
算算時間,此時王落應該是才從劍廬那邊過來。段胤想知道,最近這幾天,自己一直沒去劍廬修行,沈墨究竟是一個什麼態度。
蜀山的規矩是所有沒踏入天啟境的蜀山弟子必須每天去劍廬修習劍法。段胤有些奇怪,像沈墨師兄那樣固執到將蜀山規矩奉為圭臬的人,怎麼會忍到現在都沒找自己興師問罪。
「沈墨師兄是什麼態度。」段胤抱著塊壘平,平靜的開口道。
「沈墨師叔一直不曾開口說過什麼。倒是陳思師兄他們鬧得厲害。畢竟,因為洗劍池的事情……」
王落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段胤很清楚陳思他們為什麼鬧得這麼厲害。
因為洗劍池的事情,陳思他們幾個劍豫峰的弟子一直為沈墨覺得不平。
修行路上,奪人機緣,確實算得上是深仇大恨了。這幾天段胤沒去劍廬修行,陳思他們幾個大概是存了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利用劍廬規矩公報私仇的心思罷了。
他不想去理會陳思他們幾個的小心思。
朝劍廬方向望了一眼,段胤想起了自己屋內的紙條。
也不知道是誰留的。
但是,段胤覺得紙條上的話說得很正確。
劍法不僅僅要靠練,更要悟。
看到這句話,段胤有些醍醐灌頂的感覺。每天揮劍六千次,三個月,九十天,段胤已經練了五十四萬次基礎劍法。
這還不算段胤加練的每招三百次,不算段胤晚上偷偷練劍的次數。
段胤的基礎已經足夠紮實了。他現在需要練的不是基礎劍法了。
要悟劍,自然是來這鎖劍塔前效果最好。
盯著塔底斑駁的石門,段胤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要悟劍,自然是進鎖劍塔內,感受裡面縱橫交錯的劍氣效果更好。
只是,想進鎖劍塔,須得踏入天啟境。不入天啟,很難抵擋得住裡面劍氣的侵蝕。
若是連劍氣都抵擋不住,還談何在裡面感悟劍意呢。
身旁的空間盪起一陣波紋,如同水面投進了一顆石子。一襲青衫從其中悠閑邁步而出。
「所以.……還打算去劍廬修行嗎?」青衫的聲音溫潤平和,總給人一種如三月的微風輕撫身體一般的舒服感覺。
「不打算去了。」段胤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我覺得在鎖劍塔前修行比在劍廬修行效果要好,所以不打算再去。」
劍廬的修行無非是一個為蜀山弟子以後的修行打基礎。既然基礎已經足夠紮實了,又為什麼還要繼續呆在那裡浪費時間。
段胤想起了那日盤旋在泰安城上萬丈高空的儒家浩然氣。他的時間真的很緊,經不起一絲一毫的浪費。
陳安然微微笑道,「很像當年的師弟。當時他也是只在劍廬修行了三個月就開始獨自修行。」
當時蜀山諸位長老問寧之遠獨自修行的原因。寧之遠的答案也是,劍廬是給人打基礎的地方。而他的基礎已經夠紮實了,現在他自己修行要比在劍廬修行效果要好,為什麼還要待在劍廬。
當時,那些長老都說寧之遠太過狂妄。自以為基礎足夠紮實,就真的紮實了?一個個冷嘲熱諷。
結果,寧之遠用自己的劍讓他們都乖乖閉上了嘴。
「寧大哥?」
「嗯!這鎖劍塔內還有他當年留下的劍法。」
「他的劍法。」段胤望著斑駁石塔,眼神有些熾熱。
寧之遠的劍法。
他很想進去看看。
只是,現在段胤才堪堪引動了五輪靈氣潮汐,距離踏入天啟境還有一段很漫長的路要走。
「想進去看看?」陳安然搖晃著手中的青傘,微笑的開口問道。
少年抱著長劍,手掌在上面輕輕撫過,抬頭望向北邊,那是泰安城的方向,也是寧之遠埋骨的地方。寧之遠的地位在段胤心中太過重要,有關於寧之遠的東西,他自然都是想要看看的。
少年輕聲開口道,「自然是想進去看看的,只是我現在距離天啟尚遠,還進不了鎖劍塔。」
「師父說,讓你明天便進鎖劍塔內修行。」
「啊,可我現在還不是天啟境呀!還沒有資格進鎖劍塔。」
陳安然臉上罕見的有了一絲銳氣。當時在陳安然出手去泰安城外攔截三千重甲玄騎時,葉崇樓和太玄有過一次對話。
陳安然的修為,境界都算得上是天下最絕頂的羽化修行者。縱然和太玄,葉崇樓相比還有些許差距,但是差距並不大。
不過,太玄一直覺得在他死後,陳安然很難撐得起蜀山這座高樓,便是因為陳安然的性子太過溫和,沒有殺心。
這樣的性格在與人交鋒中是天大的弱點。
當時葉崇樓說過,若是陳安然選擇直接屠滅三千重甲玄騎,以後的蜀山便不需要他代為照拂了。
憑陳安然一人足矣。
結果是,三千鐵騎盡數葬身荒原之中。
那次之後,陳安然溫和了性子中多了一絲銳氣。
陳安然看著段胤,平靜開口,「你是師父的弟子,所以你有什麼樣的特權都不為過。」
語氣很平靜,但是卻多了一分陳安然以前從來不曾有過的強勢。
「可是我現在才引動五輪靈氣潮汐,根本抵擋不住鎖劍塔內的劍氣侵蝕。」
青衫笑了笑,「師父說你能進去修行,你便抵擋得住裡面的劍氣。」
段胤,「.……」
什麼叫師父說我能進去修行便能抵擋得住裡面的劍氣侵蝕。難不成還要師父跟著自己一起進去,出手幫自己抵擋裡面的劍氣嗎?
陳安然笑意不減,「明天你要進鎖劍塔的事情,應該在今天晚上就會傳遍蜀山。」
「到時候那些劍豫峰的弟子少不得要跟你講一講蜀山的規矩。」
段胤無奈道,「你不是說,作為師父的弟子,擁有怎樣的特權都不過分嗎?」
陳安然微笑著說道,「在蜀山,想要擁有特權,都是靠劍去跟別人說的。就像當年師弟,他從來不守蜀山任何的規矩,但是沒人敢跟他講道理。」
「所以,明天來跟我講規矩的會是誰?」
陳安然把青傘放在旁邊,盤腿坐在地上,托著下巴琢磨了一會說道,「你現在才引動五輪靈氣潮汐,劍豫峰那些弟子自然不會太欺負你。」
「聽說在劍廬里,陳思對你的敵意不小吧。應該就是他了。」
陳思。
聽說兩個月以前就引動第九輪靈氣潮汐了。估摸著,現在距離天啟境也只有一步之遙了吧。
還真是沒有太欺負自己呀!
「一定要打?」
答案是陳安然認真的點了點頭。
……
當夜。
段胤沒有去後山的竹林練劍,他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去拚命的練那些基礎劍招了。
他沒有修行,躺在床上安靜的看著夜空,滿天星斗,看起來很漂亮。
將雙手枕在腦後,他在想一些事情。
其實這三個月,每天在劍廬里修行,每天晚上悄悄加練劍法,很累,但段胤覺得很舒服。
因為沈墨雖然對他有成見,但是從來不曾刻意針對過他。只是偶爾對他要比對待其他弟子要更嚴厲,苛刻一些。
他的人跟他的劍一樣直,一樣乾淨。
段胤有時候在想,如果自己換成沈墨,會不會比他做得好。
他不知道。
所以,明天他真的不想跟陳思打。他覺得同門之間,能關係融洽一點就沒必要搞得那麼僵。
段胤從懷中掏出一沓泛黃的宣紙,紙張不大,一尺見方。
上面畫著一個個揮劍的小人,像是簡易的劍譜。
最底下一張,留著一行黑字。
劍法不僅僅靠練,更要悟。
字跡簡單有力。
段胤一直在想,到底是誰給自己留下的這些東西。
從一個月以前,每天都會一張新的紙頁放到自己桌上。上面全是對自己劍法的修改。
就是這一個月,段胤在劍法上的進步遠遠超過了之前兩個月。以至於段胤現在有一種盲目的自信,劍廬里的弟子在劍法造詣上,沒人比得過自己。
他是真的不想跟陳思打,而不是打不過。
最後那一張,是五天前放在桌上的。然後便沒有其他紙條了。段胤覺得,應該是這位神秘的前輩覺得自己的劍法基礎已經足夠了,應該開始磨鍊劍意了。
所以,段胤去了鎖劍塔前。
是誰在偷偷教自己劍法?
段胤很確定這不是大師兄的字跡,更不是師父的字跡。
所以,是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