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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有燕雀振翅而起(中)

  兩人錯身相過,以百丈之距相對。但是,不管是趙仁煌還是楚白鯨都沒有抓住這個機會換氣。


  事實上,兩人在目光相對一刻,沒有絲毫猶豫,便以氣機鎖定對方,發力動身。


  先前兩人的相互試探,由趙仁煌傾力投擲一槍畫上句號。此刻再交手,便是真正的生死力戰,沒有分毫留手了。


  知玄境,其中知玄兩字便是取「知曉洞徹天地元氣玄奧」之意。一旦入了知玄境,那便是自身氣機與天地元氣共鳴,好似江河連海。也就是說,只要有換氣的機會,氣機便可源源不斷的從天地元氣當中汲取。


  照理說,一旦入了知玄境,天地長存,自身真氣便可源源不斷,永不枯竭。


  但是,不管是知玄境,還是更上層樓的馮虛,羽化。人的境界可以超凡入聖,但自身體魄終究是肉體凡胎的七尺之軀,體內積蓄畢竟有限,所以在對戰中,損耗往往要大於補充。


  這就是兩人交手之間毫不停歇,甚至不肯換氣,攻勢不絕的原因了。


  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拼到對方率先真氣枯竭,忍不住換氣。


  換氣,便意味著有著動作的停頓。


  一旦有了動作的停頓,哪怕時間再短,對於他們這等層次的交手來說都是天大的良機。


  剎那之間,即是生死之別。


  楚白鯨先前三次出手,俱是未曾吝嗇體內真氣,力求招式氣機飽滿,加上先前強行收招,壓下喉間真氣,鮮血逆行,此刻胸膛之中廣闊氣海已經到了見底邊緣。


  但是,他還是忍住換氣衝動,壓出胸膛氣海最後一縷真氣,持劍前奔。


  世人一直詬病邙山低矮,無巍峨雄渾之氣象,其中有好事之人費力不討好的測過邙山主峰高度。


  兩百九十八丈。


  距離那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三百丈只有一線之隔。便造就了開頭之數無法由兩百變三百的截然不同。


  此刻,值隆冬過後,風雪積蓄了一整個冬季,山頂白雪卻又還沒開始融化,正是邙山積雪最厚之時。


  可憐只有兩百九十八丈的邙山靠著這積蓄整個冬季的厚實雪層山峰高度總算突破了最後的那一線之隔,到了三百丈這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來。


  驀然間。邙山積雪開始滾落,深達兩丈的厚實雪層開始在山頂震顫,斷裂,然後滾下山崖,規模越來越壯大。


  百丈之隔,趙仁煌站于山腰,楚白鯨站于山頂。此刻大雪崩落,拖槍前行的趙仁煌目視如大海浪潮激起百尺水幕蠻橫推進的壯觀雪崩,不閃不避,單身單槍撞入其中。


  大雪鋪天蓋地,趙仁煌淹沒於雪崩之中,雙眼無法視物,氣機感應亦難以察覺刻意隱匿於雪潮之中的楚白鯨。


  青衣之上覆白雪,青衫變「白衣」的趙仁煌乾脆閉上雙眼,手中長槍斜拖於身後,腳底生根,任憑大雪從兩側分流而過。


  直至雪崩將近尾聲,趙仁煌手中長槍突如蛟龍彈出。


  兩道亮光迎面對沖,卻以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趙仁煌肩膀被削下一塊巴掌大小淋漓血肉,但是他身側空中卻也留下一連串猩紅血線。


  生死之間交錯而過,趙仁煌沒有心有餘悸,只是心頭略微有些遺憾。


  一場交手,若是楚白鯨選擇交錯之間分出生死勝負,趙仁煌有把握,在之前一刻付出後背被楚白鯨劃出一道入骨血槽的代價,一槍捅穿楚白鯨左肩肩胛骨。


  但是,臨了一刻,楚白鯨捨棄了這個分勝負,定生死的交手,寧肯被趙仁煌以長槍撕下一塊血肉也要錯身讓開。


  大雪滿地,兩人不約而同的換上一口新鮮氣機。


  但是,兩人煥發新生氣機的時間雖說一模一樣,楚白鯨依舊察覺到趙仁煌快上了那不易察覺的一線。


  其間相隔雖說看似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在他們這種交戰之間,往往就是生死之別。


  新氣剛生,楚白鯨迅速抬臂,橫肘擋在額頭。


  換氣慢上那不可察覺的一線,便造就了此刻趙仁煌比他更先催動氣機,悍然出手。


  拳頭捶上橫於額頭前方的手肘。


  下一刻,楚白鯨就倒撞向身後的一方巨石。后飛過程中,楚白鯨勉強提起一口真氣,遍身氣機如龍蛇遊走流遍全身經脈。


  迎上身後巨石,楚白鯨以雙腳著地,雙腿迅速彎曲,卸下趙仁煌兇悍一拳的沉重力道。然後猛然彈身而出,迎向前奔而來的趙仁煌。


  然後再被趙仁煌一槍砸上手中長劍,砸回身後巨石,整個身體都嵌在巨石之中。


  安靜矗立於這邙山之上,靜默千年的灰褐色岩石此刻石面上龜裂不堪,好似平鋪了一張蛛網。


  嵌入石中片刻,楚白鯨不敢有絲毫停歇,真氣震蕩,奮然衝出巨石。


  恰巧迎上掠至空中的趙仁煌。


  時間太短,交手之間,楚白鯨隱約瞥見趙仁煌嘴角有一絲戲謔嘲諷。先前試探出手,楚白鯨憑藉劍意氣機精妙,僥倖佔了上風。


  真正到生死交戰一刻,楚白鯨深感趙仁煌這種在戰場之中砥礪出來的武道根基厚實渾厚,其中招式狠辣。


  從戰鬥一刻,便被趙仁煌死死壓在下風。


  匆匆交錯而過,楚白鯨肩頭再添一道狼狽血槽。趙仁煌先前嘴角戲謔,其中意味楚白鯨再是明白不過。


  從趙仁煌擲槍一刻開始,到之前一連串電光火石之間的交手,每每到了生死徘徊一刻,楚白鯨總是因為沒有那一顆置生死於身外的狠辣心性而錯失良機,被趙仁煌連番打壓。


  先前的微弱差距,此刻終於是真真切切的落了下風。


  停身回氣,楚白鯨想到了臨行前,師父對自己那一番意味深長的贈言。


  楚白鯨很清楚,自己一身修行根基,胸中劍意一直缺了一分渾厚紮實的意味。戰力卓絕,無敵於馮虛之下終究是對於那些普通的修行者而言。


  要做到真正的無敵,須得打下西楚,南唐,北燕諸多的驚艷天才。


  遲遲不敢破知玄而入馮虛,便是因為楚白鯨心底清楚,自己還少了一分磨礪。


  此行北原,楚白鯨很清楚,這是他砥礪修行根基,踏足馮虛的莫大機緣。


  師父臨別贈言猶在耳邊。


  「要得生死之間大機緣,須得先見生死之間大恐怖。」


  「趙家鐵血,趙仁煌早已見過生死之間心悸恐怖。」


  話未說完,但是其後意思楚白鯨心底清楚。趙仁煌入天啟之時即上沙場磨礪,生死經歷得太多。


  但是自己呢?

  這些年雖說領著平妖司內修行者四處廝殺,除妖。但是從來沒有經歷過生死一線的驚懼感覺。


  趙仁煌嘴角戲謔嘲諷已然再清楚不過。不敢死戰,如何贏生死之戰?

  有時候,驚懼於死亡之人,一旦瘋狂起來,反倒要遠比不畏死之人更加不講道理。


  此刻的楚白鯨便是這種心態。


  劍鋒倒轉,此時楚白鯨「倒提劍」橫眉冷對盯著趙仁煌。


  「倒提劍」而立,此刻楚白鯨身上全無劍意流轉,更無任何起手勢,這般尋常的對敵姿態,便是江湖上初學劍術的懵懂少年都能擺出。


  但是,面對此時此刻的楚白鯨,趙仁煌臉色比之前面對那些盡顯壯闊,驚艷的幾劍都要來得凝重。


  趙仁煌拖槍前行,第一步輕輕踩進鬆軟白雪,與普通人走路跋山涉水無異。


  緊接著第二步,看起來依舊沒有任何異常,只是雪上腳印深度比之前稍微深了一分。


  第三步,白雪淹沒腳踝。


  第四步,白雪攀升至小腿處。


  第五步,異象驟起,一步踏下,一尺白雪猛然炸開,趙仁煌身形變快一成。


  依次類推。


  緊接著是炸開兩尺白雪,身形變快兩成。


  然後是三尺,三成。


  奔至楚白鯨身前,趙仁煌腳下炸開兩丈方圓白雪。


  青鋒,長槍同時遞出。


  不同於之前交手,此刻兩人皆不閃不避,長槍,長劍分別在對方身上捅了個通透。


  各自受傷,兩人皆不罷休,尤其以楚白鯨臉上更為猙獰。


  各自抵住兵器,不肯鬆手,楚白鯨抬起左手,一拳復一拳砸在趙仁煌額頭。


  趙仁煌出手如出一輒,不顧體內真氣枯竭,亦不換氣,兇悍蠻橫的拳復一拳捶上楚白鯨胸膛。


  各自十五拳之後,楚白鯨先是鬆開五指,僅以兩指夾劍,劍身之上金線往複流轉,如有金蛇遊動。


  其真正隱秘是真氣順著金線湧入趙仁煌體內,要攪散趙仁煌胸膛氣海。


  第十六拳,趙仁煌握槍手臂震顫不已,釘入楚白鯨體內的長槍一寸寸往外挪動。


  再十五拳。


  楚白鯨兩指鬆開,僅以掌心艱難抵住劍柄,其上金線已經盡數散去,著實沒有真氣再灌輸進去了。


  趙仁煌手中長槍已經只剩槍尖還在楚白鯨體內,只能靠槍尖攪動勉強擴大楚白鯨身上的傷口。


  兩人體內都只剩最後一縷真氣。


  青衣白袍,各自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絕瘋狂。榨出最後一縷真氣的拳頭各自砸向對方額頭,胸膛。


  雷鳴炸開,當楚白鯨徹底鬆開那把劍之後,腹部被捅了一個通透的趙仁煌頹然倒地。


  白袍變血衣的楚白鯨則是直挺挺的仰頭倒下,那柄釘死在他體內的長槍也終於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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