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黑衣如石
站在黑山鎮簡易的城牆上，段胤拉著渾身鮮血的鎮長問了幾句鎮外妖獸的情況。
黑山鎮的鎮長才堪堪邁入不惑境，一番連續廝殺，臉上已經堆滿了疲倦，手中的戰刀也已經卷刃。從前面退下來，黝黑漢子喘了幾口粗氣，換上一口新鮮氣機湧入胸膛，頓時精神了幾分。對段胤簡單的說了幾句他所了解到的信息。
這股衝擊黑山鎮的獸潮算是此次獸潮的前鋒，聲勢浩大。不過值得慶幸的一點是，獸潮中沒有知玄境的妖族，只有兩個不惑境的妖族坐鎮。此外，大概有一千左右的妖獸混雜其中，剩下的就是普通的兇猛野獸了，數目大概近萬。
不過，就算如此。這股獸潮也不是黑山鎮能夠抵禦的。那些普通野獸和修行者之間的相差巨大，但是架不住野獸的數量多。黑山鎮的城牆上站的已經不只是鎮上的護衛兵卒了，很多鎮上的男人也提刀走上了城牆。
大家都很清楚，一旦黑山鎮被衝破，鎮中所有人都會被獸潮所淹沒。這不是普通的戰爭。普通兩國交戰，失敗一方就算城破，城中居民大多也都會幸免於難。會做出屠城這種天怒人怨之事的將領始終還在少數，就算兵卒，一旦投降，基本上也都能保住性命。
但是，眼下這個獸潮不一樣。
妖獸一旦衝破黑山鎮的防禦，鎮上的所有人都只能淪為妖獸口中的食物。所以，鎮上的人都在拼力幫助兵卒抵禦獸潮。
也是黑山鎮這麼個彈丸小城竟然能在上萬獸潮的衝擊下，堅持兩天的原因。
交談了幾句，段胤知道這個負責鎮守黑山鎮的黝黑漢子叫裴隆。爽朗的性格讓段胤對他印象不錯。
不過，當段胤說，王元策告訴他青火城中的軍隊大概還要兩天才能到黑山鎮之後，裴隆頓時滿臉苦色。
妖族本來天生就比人強，黑山鎮又只有裴隆一人踏入不惑境。之前為了抵擋那兩個不惑境的妖族，裴隆受傷頗重，手底下也有七個天啟境修行者喪生。
後面為了應付妖獸衝擊城鎮，裴隆手底下的兩百兵卒傷亡慘重，此刻站在城牆上的，不論是鎮上兵卒還是其他人都渾身鮮血淋漓，有妖獸的，也有他們自己的。
想要再抵擋兩日，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裴隆甚至覺得，他們都不一定能夠擋住妖獸的下一次衝擊。
眼下獸潮暫時退去，段胤和裴隆譚七開始布置黑山鎮的防禦。像這種彈丸小鎮，防禦實在太過簡陋。整個黑山鎮的城牆上就擺了八門機弩。因為之前的戰鬥，還有三門機弩有了不同程度的損壞，能不能再用還未可知。
而且，以黑山鎮不過四米的城牆，不少妖獸都能直接跳上城牆，導致廝殺格外慘烈。
段胤大概看了一下城牆上的防禦力量，算上輕傷者，鎮上兵卒加上居民，還能保持戰力的也就只剩一千兩百多人。經過之前的廝殺，鎮外的妖獸保守估計還有八百左右，普通凶獸更是難以計量。想要靠這點力量守住黑山鎮，幾乎是一件難以做到的事情。
雙手按上城垛，段胤看著下面黑壓壓的一片獸潮，眉頭皺起。這和王元策以前請自己幫忙的情況大不相同。以前是為了對付其他勢力進攻他手底下的城鎮，大多都是段胤領著王元策調給自己的士卒配合鎮上原有的軍隊和對方在荒野上廝殺。兩方在軍隊上的差距不大，自己要做的不過是斬將奪旗。
但是眼下，自己手中的力量和妖獸的力量比起來相差太過懸殊。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個人的力量就被無限的放小。段胤就是再厲害，又能殺掉幾頭妖獸呢？
夜幕將近，遠處再次響起一陣高低起伏的狼嚎。城牆上的人都不自覺的攥緊了手中刀劍一旦城破，無一人能夠倖免，他們能做的唯有死戰。
獸潮再次開始了，上萬猛獸在地面奔騰，其聲勢絲毫不亞於萬軍沖陣，整個大地都在震顫。
黑山鎮能夠抵擋住獸潮一連兩日的衝擊，不得不說除了鎮上居民皆提刀而戰之外，灰域人本身的兇悍好戰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灰域的環境，導致了這裡的人沒有哪一個會害怕見血。
氣勢在兩軍對戰中尤為重要，面對萬獸奔騰，黑山鎮的人沒有被嚇破膽，直接放棄抵抗和灰域人的兇悍有很大的原因。
城牆上，段胤按刀而立，蓮衣飛舞。
「你們去全東城。」
段胤的聲音不大，但是在此刻的城牆上，他的這句話無異於一聲雷響，在眾人腦中炸開。
段胤的意思很明顯，這裡有他一人就夠了。
城牆上的兵卒中立即有人誇張的笑了，「他以為他是誰？青火城的城主大人嗎？一個人就能守住。」
然後便有一連串的唏噓聲。
段胤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因為明之君王血脈的原因，段胤本身的氣質就變得有些冰冷，此時的眼鋒更是森冷異常。那人和段胤對視了一眼，頓時覺得心頭泛起一陣寒意，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現在的東城還能頂住妖獸的攻勢？」
城牆上頓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現在東，西，北三面城牆人數分配大抵相差不大。但是，北城有段胤，西城有譚七，都有狀態處在最佳的不惑境戰力坐鎮。唯獨東城，裴隆在之前和那兩個妖族的交手中受傷嚴重。後期的廝殺又多了輕重不等的好幾道傷口。而且，東城的兵卒受創也最為嚴重。
眼下的情況，如果有那面城牆最先被攻破，那麼一定是東城。其實大家都清楚。黑山鎮能不能抵住妖獸這次衝擊都是未知數。只是妖獸破城之後的後果讓他們不得不選擇抵抗。
沉默了一會，一位天啟境修行者開口了，「一半的人跟我去東城支援裴隆大人，剩下的人留在這裡。」
段胤看了那人一眼，沒有再繼續開口。自己表現出來的修為不過天啟上境，想要這些相信自己，顯然是不可能的。不過有了一般人去東城，裴隆那邊能夠守住的希望也就大了不少了。
轉眼妖獸已經近了，黑色的浪潮拍上城牆，頓時濺起無數浪花。不過這些浪花卻是紅色的。
是鮮血。
有妖獸的，也有黑山鎮軍民的。
城牆上，段胤周圍十丈無人，手中的長刀在面前織起一面密不透風的刀牆。
不論是普通的猛獸還是更強的妖獸撞上這面刀牆都被凌厲的刀光絞得支離破碎。
不過片刻，段胤周圍已經遍是殘肢碎肉，身上黑衣也已經全是鮮血。
妖獸不斷衝擊著城牆，段胤一人獨立。
妖獸衝擊如潮，連綿不絕，城牆上黑衣如石，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