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我在這頭,你在那頭(上)
空中銀絲,如燕歸巢,重返蕭蓮掌心。
蕭蓮之所以在平妖司中以狠厲出名,不僅僅是因為他對別人狠,還因為他對自己也狠。
一番交手,蕭蓮本就受創的氣海翻騰得厲害,如大鍋沸水,壓不住混亂氣機,只要稍微再有半點不慎,就會陷入全身真氣暴動的兇險境地。不過他還是沒有給段胤任何療傷的時間,咬破嘴唇,舔舐一口腥氣濃重的鮮血,臉上多了一抹病態的嫣紅。
不等一口氣機換完,蕭蓮不再待在巷口靜等段胤衝來,而是邁步沖向段胤。
兩人距離,瞬間由四十步變二十步。
若是僅以氣機渾厚程度抗衡,蕭蓮相信,就是自己氣海受創,也絕對不會弱於對面那個只得堪堪邁入不惑境的黑袍人。只是,論起如何將一身氣機化為己用,抽絲剝繭一般玄妙遞出,對方竟是能壓住自己一頭。那在自己眼中孱弱稀薄的真氣就是因為灌輸其中的豐沛劍意才能和自己平分秋色。
打定主意,就是要欺負對方真氣不如自己渾厚,一旦近身廝殺,不給對方任何喘息換氣的機會。如此這般鈍刀子割肉,一點一滴將其體內真氣蠶食殆盡,背耗死的肯定是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衣人。
現在蕭蓮不想追究,這個黑衣人為何能夠如此準確的知道自己行蹤,趁著自己氣海受創在此截殺。
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捶爛眼前這人胸膛氣海,等他落到自己手中之後,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起來。
三木加身,頑石開口。
他不相信在平妖司的手段下,還有自己問出來的東西。
衝進二十步以內,蕭蓮嘴角有些許笑意。眼前這人竟然傻乎乎的想要去平復被自己氣機攪亂的體內竅穴。
自己灌進體內的氣機又豈是那般容易祛除的?
身前三尺!
蕭蓮雙手高舉,銀絲盡數纏繞在手掌之上,恍若一雙銀色手套。銀光吞吐,蕭蓮手掌按上對方天靈蓋。
古語有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一說。
此間蕭蓮手掌落下,卻是要斷人長生路。
一直沉默閉息的段胤直到此刻才驀然抬頭,手掌攤開,在空中虛畫半圓,然後握拳,擰腰,捶向蕭蓮雙掌。
沉悶雷響,恍然間如巨石相撞。
逸散氣機頓時以兩人為中心,朝四面八方逸散而去。棚戶外支出的那盞油燈此刻被氣機衝擊炸開,燈中桐油四濺開來,上面火焰卻並不熄滅。油珠裹挾火光頓時遍布整個長巷,一副千燈萬燈朝天庭的盛景。
小巷當中頓時一片光明,如同白晝。
大風撲面,段胤帽檐被罡風掀開,露出一張俊美陰柔的臉頰。兩人對視,蕭蓮有些怔神。
對方眼中殺意盎然,而且帶著一股壓抑仇恨。蕭蓮明白,是自己之前想錯了。這不是受人指使前來截殺自己的,而是單純的來找自己復仇的。
至於他是從何處知道自己的行蹤,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氣海受創的消息,以及在他復仇的背後是不是有人刻意埋線?
只是,蕭蓮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和眼前這人結下仇恨。因為這張臉太陌生了,陌生到他沒有分毫印象。
不過,只是轉瞬,蕭蓮就將這些疑惑盡數壓下,暫時不在去想。本來纏繞在蕭蓮手上的銀線剎那間飛舞而出,如同漁網縛住段胤整條手臂。
銀線收緊,然後開始拉扯切割。
刺耳的摩擦聲往複不絕,銀線勒進肉中,帶出一連串猩紅血珠。
頓時,兩人氣機再鼓,各自借反震之力後退十步。蕭蓮咽下舌尖一點鮮血,似乎有些不滿於沒有借銀線割下段胤整條手臂。聲線陰冷道,「倒是有些小看了你,不僅真氣修為到了不惑境,連肉身都不輸於北燕的那些渣滓。」
段胤咧嘴一笑,挑釁的乜了蕭蓮一眼。背後的黑布條囊頓時炸開,露出包裹其中的塊壘平。
長劍滑入手中,久不握劍之後,此時提劍,氣海上空的劍意似乎帶著一絲歡愉。
從塊壘平滑入手中不過一瞬,段胤身形便到了蕭蓮身前,手中長劍平刺而出,突入蕭蓮身前三尺氣機領域之中,頓時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雷聲炸裂之聲不絕於耳。
銀絲蜂擁激射而出,不間斷點向塊壘平劍尖,蕭蓮借勢後退,眼中有著驚異。
眼前這張臉太陌生了,但是這柄劍又太熟悉了。
在北原那次圍殺之中,那個天啟境的少年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
但是他不知道,那個本來長相普通的少年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以至於他從這張臉上,分毫找不出熟悉的痕迹。
退出大約五丈距離,蕭蓮陰測測的望著段胤開口,「當初在北原讓你僥倖逃了性命,現在倒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送上門來了。既然你要一心求死,那你這條賤命,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長劍在手中抖了一個劍花,段胤笑容燦爛的柔聲開口道,「你來殺我呀!」
蕭蓮對段胤的挑釁不為所動,冷冰冰的看著段胤。過了大約兩息時間,嘴角突然有了一抹笑意。「我就說怎麼換了一副模樣,原來是體內多了那些骯髒的血液。成了下賤的妖奴,那你這條命我就更要收下了。」
話音未落,蕭蓮身形頓時如鬼魅飄至段胤身側,五指如鉤,抓向段胤肩膀。
黑衣鼓盪,段胤右腳在地上兇猛一踏,身體傾斜,讓開蕭蓮探出手掌,以肩膀撞向對方胸口。眼中狠辣的蕭蓮側身,抬膝,要以膝蓋撞碎段胤滿身肋骨,再被段胤以左手按下。
兩人對視,蕭蓮停在空中的手掌攻勢再變,銀線在指尖延伸,恍若妖獸鋒銳的指甲,扣住段胤後背一塊血肉。在蕭蓮變招的同時,段胤手中的塊壘平同樣平刺而出,點向蕭蓮腹部。
骨頭斷裂和血肉撕裂的聲音同時響起,兩人各自倒退而出,皆氣息混亂,身形狼狽。
一人後背被撕下一塊鮮血淋漓的血肉,一人腹部偏左之處,深凹進去,斷了兩根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