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帝都繁華，城內冠蓋滿京城。
城外官道旁有一株千年古榕，榕樹枝葉繁茂，冠蓋如傘，主幹粗壯宛若虯龍攀附。
榕樹底下，支起兩根竹竿，挑起一塊青色油布便也就成了一個簡易的棚子。
棚子外，青布招展，棚內茶香裊裊。
風沙砥礪，旅途勞累，沿途的行人總願意去茶棚里喝上兩碗普通的濃茶，解渴靜心。
夕陽西斜，橘黃的餘暉鋪滿了整個茶棚，三三兩兩的行人喝茶之間總免不了要談天說地的聊上幾句。
「近日，聽說皇上有意將公主殿下許配給大將軍，以後又是京城的一段佳話呀。」
「大將軍？是那位將軍？」
「自然是年前才班師回朝的征西大將軍。據說大將軍回京之日，公主對他一見傾心，已經在京城沸沸揚揚的傳了好幾月了。皇上疼愛殿下，前些日子坊間已有皇上欲將公主許配給將軍的傳言了。」
「你說將軍會如何答覆？」
「皇上恩典，公主殿下容貌傾城且素有賢良之名，如此佳話，將軍哪會拒絕。」
「也對也對.……」
茶棚後面，布衣荊釵的老闆娘端著茶壺，望著遠處落日黃沙，怔怔出神，神色莫名。
「咦，茶沒了，老闆娘再來兩碗茶。」
「老闆娘.……」
茶棚後面的女子猛然驚醒，端起茶壺，低聲道，「來了.……來了……」
……
夜幕將近，老闆娘慢騰騰的收拾著茶肆。今日客人不多，並算不上忙碌，只是她卻覺得疲累得緊，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力氣來。
身後傳來一陣輕悠馬蹄聲，老闆娘轉身望向茶棚外面，天有些暗了，看不清來人容貌，只看出是個中年男人。
滿臉青黑胡茬的敦厚漢子隨手將馬匹拴在木樁上，聲音醇厚道，「老闆娘，來碗茶。」
用抹布擦著桌子，女子疲憊的擺了擺手，「今天不賣了，客官明天再來吧。」
「實在渴得厲害，請姑娘給倒上一碗吧，不敢耽擱姑娘太多時間。」聲音在女子耳邊響起，抬頭回望，那男人已經坐到旁邊的八仙桌上。
看清來人容貌，老闆娘手中的動作頓時一僵，轉身拿起茶壺，給男人倒了一碗濃茶。
旁邊桌上，老闆娘雙手托腮望著男人。他說渴得厲害，面前茶水卻未動分毫，只是出神的看著眼前升騰的熱氣。
「茶水不可口？」
「不，茶很香。還是以前的味道。」
「以前的味道？」
「早年從軍之時，路上饑渴難耐，倒在路上。承蒙一位賣茶姑娘送的茶點，才得以活得性命，從不敢忘。」
……
夜裡，將軍府燈火通明。
男人端坐在書案前，駐目沉思。管家走到將軍旁邊，遞出一個錦盒，「明日早朝，皇上就要將公主殿下許配將軍了。公主會在御花園等候將軍，這是給殿下準備的禮物。」
將軍接過錦盒，伸手打開，裡面是一顆晶瑩剔透的夜明珠。據說世上最大的夜明珠就在公主殿下的書房之中，是公主出生之時，趙國進貢之物，需兩位二八佳麗環手而圍。
眼前這顆夜明珠不以大見長，以彩霞出眾，世上夜明珠無一能出其左右，和公主手中的夜明珠並稱為龍珠鳳眼。
明日進宮之後，他便要與公主相互交換手中夜明珠，就算是定下婚約了。
將軍看著眼前明珠，沉默不語。
良久之後，合上錦盒，對旁邊管家開口道，「早年我從軍之前昏倒在路旁，承蒙一位姑娘搭救才活得性命。現在我要找那位姑娘，現在就去辦，這個消息我要今夜就傳遍京城。」
旁邊管家登時大驚，退後跪地道，「請將軍三思。」
「現在就去！」
……
將軍要找一位早年救他性命的賣茶姑娘。
這個消息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京城，自然也傳進了那座宏偉皇宮之中。
龍椅之上，皇上神色莫名。
公主的閨房之中，素來溫婉的殿下親手砸碎了那顆世上最大的夜明珠，碎片劃破手掌，滿手鮮血淋漓。
第二天的早朝如常，依舊是議事，上奏。
唯獨少了應該有的一點。陛下沒有開口要將公主許配給將軍，一夜之間，這個消息在整個京城銷聲匿跡，再無人提起。
城外的茶棚中，賣茶女笑容燦爛，靈巧的穿梭在來往的客人之間，給他們添茶倒水。
將軍要找賣茶姑娘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京城，自然也傳到了這個茶棚，傳進了她的耳中。
只是，這個消息背後的意義，她並不清楚。
茶棚中，行人放下三個銅板，開口道，「老闆娘，上碗茶。」
女子給行人添了一碗濃茶，伸手將銅板推回行人身前，笑容燦爛向棚中所有人吆喝道，「今天茶水全部免費。」
……
西關又傳來戰事，西楚集大軍二十萬叩關，邊關戰事危急，皇上命將軍出征，親送將軍出城。
城樓下，皇上舉酒，高聲道，「為將軍壯行。朕靜待將軍凱旋而歸。」
凱旋而歸四字在城樓前回蕩，久久不絕！
官道上，將軍策馬而行，前方一片黑影，那是此次要出征的十萬將士。
路途未半，將軍勒馬停下，走進茶棚之中。
老闆娘望著眼前一身黑線銀甲的男人，說不盡的英武，道不絕的高大。
「來碗茶。」
「好嘞。」
將軍飲了一口濃茶，本是最普通的茶葉，但是喝進肚裡，他覺得比喝什麼都來得舒坦。
望著素衣荊釵，不施粉黛的女子，將軍喝茶喝得極慢。一碗茶喝了一炷香的時間，茶水卻還未見底。
前方有擊鼓聲傳來，鼓聲陣陣，聵耳恢弘，氣勢雄壯。
那是出征的聲音，三通鼓罷，大軍便要開拔了。
茶娘出聲提醒將軍，莫要誤了時辰。
面色平靜的將軍朝女子露出一個醇厚的笑容，輕輕擺手道，「不急。」
一直到第二通鼓敲完，將軍才翻身上馬。
大風黃沙，戰馬上將軍身後的艷紅披風獵獵作響。
望著離開的背影，女子急切衝出茶棚，大聲喊道，「邊關戰場兇險，還請將軍少飲酒，多喝茶為宜。」
遠處背影已成一個黑點，女子低聲開口，「我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