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離別之前
馬車中，借著段胤如同老僧入定，寧之遠趁機仔細打量了幾眼，較之當初才離開蜀山時，氣息綿長渾厚了許多，氣海氣象也以愈發恢宏，初見高樓殿宇端倪。
在當初自己萬念俱灰，遇到這位酒館小二之時，無非是看著這少年站在江湖外面，望眼欲穿，卻不得其門而入。心中感念少年心誠於江湖，想著伸手拉上一把。
江湖精彩不就是因為這些心性純直的江湖兒么？這才有了，帶著段胤去烏山看日出一事。
只是，當初寧之遠的想法也就是，若是這少年心性堅韌，加之天賦可觀，倒是可以隨手指點一二，贈上兩本秘籍。今後之路，便也就是他自己披荊斬棘，努力攀登了。
真正讓寧之遠願意為段胤開一條青雲大道，讓他去蜀山拜師的。其實還是當初無意間看到的段胤身上的神荼印記。當時，寧之遠一心求死。心中已無半點雜念，只想能夠在死前為白澤報仇。心中唯一不安的便是蜀山頂上那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老人一身為他們這些弟子遮風擋雨，所求無非是蜀山後繼有人，讓這顆紮根在南唐的參天大樹繼續屹立不倒。
所以，當初寧之遠只想最後能夠再為蜀山做些什麼，恰巧發現了段胤身上的神荼印記，猜測段胤身上應該有大秘密，才真正下了決心，要為這少年開一條直通雲天之巔的青雲大道。
只是後期，當寧之遠在泰安城下被人救下，安心在蜀山養傷之際，暗中觀察段胤修行。真正讓他欣賞的卻是段胤身上的純直心性，和那股子倔強的性子。
修道之路，那有生性疲懶，卻能一路直登青雲的例子。
修道漫漫，本就是逆天而行，那裡容得半分偷懶，只有一路上堅韌不拔，倔強攀登，方能踏足泰山之頂，見眾山之小。
所以，愈到後面，寧之遠越發不在意段胤身上的神荼印記，也並不想去探究其中究竟隱藏了何等秘密。只是對段胤心誠於道，心誠於心中之劍愈發欣賞。
時隔一年，如今再見段胤之時。寧之遠心中滿意，少年當初執意要去北原磨鍊劍道，歷經生死。
他們雖有不忍，但是都沒有任何反對之意。只因為寧之遠最是清楚，江湖之中，那有風平浪靜一說。江湖的精彩在於其中兒郎的喜人心性，也在於其中險象環生，生死之間遊走不定的大驚險，大刺激。
此刻看到段胤身上已經磨去了身上的青稚之氣，氣海之中真氣也已經洗掉了其中虛浮味道。心中不由欣慰。
只是看到段胤容貌大概的面容時，寧之遠無奈的搖了搖頭。段胤如今面部線條太過柔美，十足的富家膏粱子弟模樣。倒是和段胤之前純直樸實的模樣太過不同。
不過，仔細感應段胤身上氣息。身上妖族之血雖然在段胤刻意之下，從未修鍊。但是，其中玄妙卻已經和段胤氣海有了莫名的聯繫。心臟，氣海之中，如疊橫橋，氣機貫通流轉，恢弘異常。
明之君王作為當初妖族四大君王之一，更是蓋壓當世的最頂尖的一類長生天人。其血脈霸道的確讓人為之側目。
只是，這明之君王的血脈未嘗不是段胤的一次莫大機緣。妖族血脈對於體魄影響最是深遠，比起北燕魔道的淬體之法來說，妖族血脈更在於其生機悠長影響。結合蜀山的道家心法，段胤未嘗不能走出一條與眾不同的修行大道。
如白衣徐仙佛一般，佛道心法結合體內妖族血脈，戰力比起之前更上一層樓，如同昆崙山頂，再加高樓。如今踏入羽化境界之後，便是真的魚躍此時海，鷹入彼岸天。
如今的段胤在天賦之上，比起趙仁煌，楚白鯨之流，應當還要弱上一層。但是，靠著明之君王血脈修行路上潛移默化，未來未必不能走出一條不弱於這等妖孽之路。
周天循序，真氣游遍全身三千六百次之後，段胤睜開雙眼，開口問道，「寧大哥，我們可否繞道青火城回南唐。」
寧之遠掀開窗帘，看了眼窗外，然後伸指在車廂壁輕輕敲了敲，微笑著點了點頭。
段胤起身，在車廂中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儘力在車廂中把雙腿伸直。然後拿起碟中一塊糕點遞給易安，自己則端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清茶，看著寧之遠道，「寧大哥，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繞道青火城一趟？」
寧之遠笑了笑，擺手道，「回去無非是離別前看看一些人或者物。你的性子，最是念舊。在一個地方待了將近一年，離開之前那有不去看看的道理。」
段胤笑著點了點頭。
心中想著那個明明是西楚大族出身的少爺卻偏偏喜歡當一個青皮老大的青年。
「王元策多好的一個名字，非要人叫你王老大。」段胤心中暗暗念道，臉上忍住不有了一抹笑意。也有著一抹溫暖。
灰域之中，真正把段胤當做朋友的，也就是王元策一人了。曹青衣雖說和自己也有了一場生死之戰的交情。但是，畢竟相處太少，其中感情卻還沒到和王元策那個地步。
而其他的，像王元策手下的譚七，像在黑山鎮中一起並肩作戰的裴隆，像那個作風放浪，卻一直對自己有點意思的蕭婉兒。
這些人，段胤都想回去看看。
其實，所做不多，就是想在離開之前，再看一眼。以後，恐怕也就是真的後會無期了。
人生如逆旅，能一起走到最後的人終究太少。但是，所過之處，萍水相逢之人，倒也應心存懷念。
心中大概想了下自己之前居住的青帆鎮和王元策所在的白沙鎮的位置，段胤對寧之遠輕聲開口道，「寧大哥，我們先去青帆鎮，然後從白沙鎮返回南唐。」
寧之遠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伸手拿起一塊糕點在口中緩慢咀嚼，然後從段胤微笑點了點頭。
掀開門帘，拍了拍車轅上車夫的肩膀，示意車夫改變路線，先去青帆鎮之後，再返回南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