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我們心中的明燈
大樹參天。
魏東奇無力的苦笑了一聲，將手中的石章隨手扔在了面前的案牘上。
他真正明白了大樹參天這四個字的沉重份量。這是讓他們這種無名小卒無法反抗，或者說是讓他們真正看了之後，再難升起反抗之心的沉重份量。
這是他第二次面對那個高門大閥產生這樣的無力感。第一次的時候，是他還在北原那個苦寒之地作為一個芝麻綠豆大小的小官的時候，他被那幾個趙閥之中的紈絝子弟肆意欺辱，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能力反抗。
他本以為，自己到了帝都之後，已經忘卻了當初的仇恨，因為當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蟄伏究竟需要蟄伏到什麼時候。因為，他看不到任何報復趙閥的希望。
一個普通的上林學士，雖說是一等一的清貴官員，但是真正放在趙閥面前，他的彈劾又能有多少作用。
現在，他第二次感受到了這種無力感。因為，他經歷的落差實在太大。他本以為，當黎子淵來找他的時候，就是他苦苦蟄伏兩年，等來機會之時。也是他能夠報復趙閥之時。
只是，當他真正看到那個消息的時候，真正看到那道聖旨的時候，他開始明白了這個鼎盛門閥的強大。
當然，最讓他覺得無力的終究還是那位白衣丞相竟然會和趙閥合作。
出身卑微的魏東奇至今還記得，當初那位白衣丞相才登上高位之時的那句，「官員選舉，應不問出身，量才而用，為天下寒士大開方便之門」
那位才登上高位，便願意為天下寒士做護道之人，一個人與南唐所有世家為敵。所求不多，便只是為了想要打破南唐世家對整個朝堂的壟斷。
可是，現如今這位如同鬥士一般，為南唐寒士提供方便之門的丞相大人也開始和門閥世家相互合作。
這位南唐寒士的支柱似乎一瞬間在魏東奇的心中崩塌了。讓魏東奇開始覺得他們這些寒門官員的前途再次開始變得一片黑暗。
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對於南唐的寒門官員來說，黎子淵便是那一盞燈。
所以，黎子淵身邊才能聚集如此多的官員，心甘情願的站在他一方。願意為了黎子淵捨去一身性命。也正是因為如此，黎子淵才會被人丟了一頂「一人之世家」的誅心帽子。
但是，如今在魏東奇看來，他們寒門官員的那盞燈已經熄滅了。在他們眼前，依舊是之前的那座千年暗室。至於下一盞燈要什麼時候才能亮起來，又能夠亮多久，魏東奇不知道。
這個在心中永遠充滿著倔強的上林學士在這一刻突然覺得累了，他不想再這樣倔強下去了。
就連那位位高權重的丞相大人都不再和那些世家門閥斗下去了，自己繼續這樣倔強下去又能有多少用處呢？莫說趙閥，就是南唐中隨便一個世家，想要碾死他魏東奇也是一件毫不費力的事情，他又如何能斗得過趙閥？
慢慢的，魏東奇開始雙眼無神的看著面前的印章。昨天，他還在這裡，心情很是愉悅的想要篆刻一枚玉石印章。只是，此刻他還如何有心思去篆刻什麼印章。
未曾完成的印章被他隨意的扔在了案牘上面，只是他的雙眼分明望向了案牘，他的眼中卻好似沒有案牘，也沒有印章。
他的雙眼沒有任何焦距。他整個人開始變得沒有半點生氣，彷彿一具行屍走肉。
所謂哀莫大於心死。
魏東奇現在整個人或許就算是處於一種心死的狀態。其實，若是沒有之前那種必然會成功噁心一番趙閥的期望在裡面，在後面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魏東奇還不至於如此失落。
但是，這一起一落的落差才是真正讓魏東奇如此這般心死。而且，還有一點就是，發現了黎子淵和趙閥之間的配合。讓他覺得他們心中那位與整個南唐世家門閥為敵為天下所有寒門護道的黎子淵已經死了。
他們的心中已然沒有了希望。
所以，魏東奇才會像現在這般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坐在並不寬敞的庭院之中，魏東奇就一直這樣坐著，不曾有任何的動作。他的宅邸之中本就奴僕不多，僅有的幾位看見大人模樣不對，便也心思活絡的沒有去打擾魏東奇。
可是，一直到晚上，明月高懸，星辰閃爍，魏東奇還是這樣一動不動，滴水未飲，粒米未進。
這個時候，被魏東奇出於憐憫之心在街上買下的忠厚男人有些看不下去了。進了魏東奇宅邸將近一年，雖然這位寒門出身的清貴學士對待府中下人很是溫和。不過，到底是在官門之中，其中規矩，男人或多或少聽說過不少。
像魏東奇現在這種狀態，明顯是心情不佳，或者說是心情很差。這種狀態極不穩定，說不定現在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稍微有些不對，便就有可能變成一副兇狠，暴虐的狀態。
那個時候，男人本就是被魏東奇買回來的奴僕，生殺大權，盡數在魏東奇手中。若是魏東奇真的一怒之下，想要殺了男人。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男人就只能自認倒霉。
但是，就是這樣，男人還是忍不住過去了。
因為，他很清楚，魏東奇現在這種狀態，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決然撐不了太久。當初魏東奇出手相救，男人一直記在心底。對他來說，能夠碰到魏東奇這樣的主人，是他的福氣。
他很清楚，很多像他這樣的奴隸都被買去扔在了礦場之中，沒日沒夜的勞作，直到累死在礦場之中。在這裡，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很多公子哥的一匹駿馬，很多富人們的一件狐裘都遠遠比他們值錢。
而魏東奇將他買回來之後，全然沒有將他當做下人看待，所以男人認為，就算自己今天真的觸了魏東奇的眉頭，被他一怒之下，一刀砍了，他也認命了。
他只希望自己能夠有希望勸好魏大人，讓他能夠重新振作起精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