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惜命，捨命
老人由裴府而出，沿著這貫穿小鎮南北的小溪，一路前行，神色平淡，無悲也無喜。
看著旁邊小河下降的水位，老人神色莫名。
普賢洞天之中自古便有傳言，有小鎮，有普賢洞天之日起，既有這條小河。這條貫穿整個鎮子的小河自存在之時起，無論夏季暴雨，或是秋冬乾涸，水位一直不曾有任何變化。
不曾下降，亦從來不曾上升！
而最近幾天，不曾有烈日，亦不曾有大雨，這條小河的水位卻明顯下降。
一路前行的老人從小河之中收回目光，口中輕輕呢喃道，「老咯，老咯。」
走到小鎮東門，沿著顯得有些簡陋的城門朝外望去，一條土黃色大道沿著門口蜿蜒而出。
老人看著門口的蜿蜒大道，心中默默計算著少年返回的時間。裴家在小鎮大姓之中，位列首位。對於小鎮之中的消息最是了解。老人非常清楚，王隴每天上山採藥之後的返回時間。
似乎這個窮苦少年自進入藥鋪開始採藥時，每次回到小鎮的時間，便是一個固定時間，從來不曾改變。對於這些，老人不想去深究，他只需要知道，王隴這個習慣對他殺人很有益處。
神色平淡的老人對著旁邊中年男人輕聲開口道，「新圩，待會由我出手，你自己切記此方天地規矩。」
中年男人猛然抬頭，看著老人，開口道，「老祖宗，你.……」
老人輕輕擺手，不等中年男人繼續開口，輕聲說道，「我已經老了，什麼廢除修為，什麼剝奪氣運，都已經無所謂了。」
老人輕聲低嘆，傴僂的身軀開始緩慢挺直，本來已經蒼老的面容竟然開始緩慢恢復年輕模樣。
生在大家族之中，所思所慮，首要便是家族，其次才是自身。這人呀，越是活得久，越是老，便越是惜命。只是，有些時候呀，雖是惜命，卻也須得捨命。
他已經太老了，雖然現在還能撐著裴家，讓裴家繼續坐穩這普賢洞天首位的位置。但是，他卻已經撐不了太久了。裴家，終究需要一個能夠撐得起裴家的年輕人。
老人不怪其他，只怪王隴給他準備的時間太短。他不明白那個神秘的大人為何會如此歇斯底里的要他立刻殺掉王隴。只能模糊猜測，那個叫做王隴的少年，應該是在不知不覺之間，觸動了那位神秘大人注意於小鎮之中的某個機緣。
其實，如果給他們裴家足夠的時間謀划，老人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在不違背此方洞天任何規矩的情況下，除掉那個寒苦少年。
只是，這天意並不給他們裴家足夠的時間。
老人不敢違背那位神秘年輕人的命令，包括整個裴家，皆不敢違背他的命令。所以，老人只能選擇，以自己的性命，保住裴家在小鎮之中的地位。
低聲輕嘆的老人，驀然抬頭，蜿蜒的大道上，一個背著竹簍的少年，正提著一尾金紅鯉魚歡快而來。
——
提著一尾金紅鯉魚的少年，走到小鎮門口，看著頭髮花白，卻面容年輕人的駐杖男人，神色有些疑惑。
這個人，王隴在小鎮之中，從未見過。不過，那人旁邊站的那個中年男人，王隴倒是見過一面。
住在福祿街上的那些富貴門庭，和住在簡陋桐葉落的少年，向來是兩個世界的人。一生不曾見過，也並不奇怪。
不過，自幼父母雙亡的少年，為了一個人養活自己，什麼營生都做過一些。早年，為裴府之中一個下人，做些跑腿的力氣活。王隴曾經見過這個中年男人。
似乎叫裴新圩。據說在裴府之中，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站定腳步，王隴疑惑的看著面前兩人。這時，明明一副年輕模樣，手中卻拿著一根拐杖的神秘人緩慢邁步走到王隴身前，輕聲開口道，「你就是王隴？」
男人面容和煦，如同年邁老人，望著自己身旁歡快嬉戲的孫兒。
拎著金紅鯉魚，神色有些困惑的少年，看著面前男人，下意識點頭。
點頭之際。
殺機驟起！
幾乎在王隴點頭瞬間，一身修為重新恢復至頂峰的裴家老祖宗猛然出手，一拳擂在少年胸口。
自在小鎮之中出生之時開始，便一直苦修的體魄，時至今日，體魄之中無比渾厚的力量幾乎在這一拳之下，被老人盡數揮出。
赤拳擂在少年胸膛之上，幾乎在瞬間，如同浩蕩雷音在兩人之間炸開。
本就體魄較之其他人更加孱弱的少年，倒飛而出，倒在血泊之中，口中不斷吐著血水。
老人看著少年，眼神之中，似乎有些不解。
從小修行體魄至今，老人甚至相信，自己一身體魄強悍，並不輸外界那些，知玄境的北燕修行者。如此這樣的全力一拳，砸在少年胸口。
這個體魄在小鎮眾人之中本就不比其他同齡人的少年，竟然沒有被自己一拳砸爛胸口？
就在老人怔神之際，語氣沉穩，聲線卻略顯稚嫩的聲音驀然在旁邊響起，「現在，我想請先生第一出手，便是幫我救下王隴。」
神色一向不羈的少年出現在王隴身旁，伸手扶起血泊之中的少年，平靜看著對面出手的裴家老祖宗。
少年身後，兩鬢微霜的高大男人和一身鮮紅襖子的小男孩并行而立。
雙手自然下垂的裴家老祖宗，目光有些冰冷的看著對面少年。
這位裴家老祖宗對於衛祁晏並不陌生。深知這個洞天諸多秘密的老人，很清楚，這個住在桐葉落那個寒酸地方的少年，其真實身份或許猶在他們裴家子弟之上。
不過，此次殺這王隴，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從那年輕人的態度來看，自己縱然是搭上身家性命，也必須要在這次將王隴，真正的置之死地。
所以，看著衛祁晏，老人目光之中透著一股堅決，聲音冷然道，「衛祁晏，你確定要插手此事？」
一手扶著王隴，一手五指按地的少年看著老人，依舊是那副不羈模樣，嬉笑開口道，「你也知道，王隴曾經救過我性命，我能眼睜睜看著你們這麼出手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