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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節 青陽棧

  土地廟中殘破不堪,廟頂和四周牆垣還算結實,剛能遮擋風雨,一尊神像孤獨的坐在廟中,指上蛛網橫墜,臉上掛滿灰塵,傷心的望著下方,原本屬於它的供桌不見蹤影。


  司馬雪進廟后尋了一處乾淨位置站立,望著廟外天空,心事重重。


  天色越來越暗,一片稀稀拉拉雨點落下來,打的焦土啪、啪、冒煙,隨後風雨飄渺,左右搖曳,一伙人從雨中突然衝出來,正對著土地廟匆匆跑來,看模樣也是要進廟躲雨,司馬雪精神一振,凝目瞧去。


  一伙人中有兩個轎夫,一頂轎子,一位青年女子與一位青年男子,轎簾低垂。


  眾人衝進廟中,兩名轎夫一按轎桿,將轎簾一揭,一位年青夫人從轎內走了出來,頭髮梳個凌虛髻,髻后別了一把玉梳,薄施胭脂,穿了一件對襟的紅色裙衣,雙目有神,溫雅秀氣。


  廟外雨點越來越大來,「啪、啪、」打得地面與廟頂大響。,一股濛濛雨氣挾雜著涼氣飄進廟來。


  司馬雪經過古道逃遁,小船避險到如今日已偏西,又餓又累,涼風一吹,肚子嘰嚕咕嚕鬧開了意見,絲毫不講矜持,聲音越來越大。


  「小桃。」紅裙夫人側目一看司馬雪,莞爾一笑道:「去把轎后的錦囊拿來。」


  「嗯,來了。」青年女子小桃應了一聲,片刻便把一個錦布綉制的包兒拿來,紅裙夫人從錦囊中摸出兩張燒餅,遞到司馬雪面前,說:「奴家青陽夫人,道姑妹妹一定是急著趕路錯過飯點,如不嫌棄,吃兩張燒餅充充饑吧。」


  司馬雪眼眶中一酸,肚中飢餓出賣了公主的尊嚴,低著頭、伸手接過燒餅,默默啃了起來。


  「外面匪寇四起,道姑妹妹如此美貌,為何孤身一人趕路。」青陽夫人關心的詢問?


  「小道高雪見過青陽夫人。」司馬雪心中溫暖,回答道:「前幾日與師尊趕赴晉安郡,路上遇到胡匪劫道,打鬥起來,與師尊走散……」


  「這倒巧了,奴家正好是晉安郡人。」青陽夫人聽完司馬雪的講述,笑問:「道姑妹妹可願一起同行?」


  「好。」司馬雪見青陽夫人溫雅秀氣,對自已又體貼關心,隨口應道:「就是有些麻煩青陽夫人。」


  「不麻煩,不麻煩,做個伴兒挺好。」青陽夫人上下一打量,戲謔道:「看道姑妹妹頭頂片片魚鱗,道袍污穢不堪,一怪世道太亂,二怪妹妹模樣長的太俊,讓胡匪一見垂涎三尺,窮追不捨。」


  「姐姐真會說笑。」司馬雪心情慢慢舒暢輕鬆,道:「等小道找到師尊,一定要敲碎八大山人的狗牙。」


  廟外雨水漸漸小了起來,天色仍然烏蒙蒙一片,彷彿隨時還要落下雨來,青陽夫人看看天,說道:「妹妹快隨姐姐走,趕到黑天前回到城中,這雨可隨時都會落下來。」


  「嗯。」


  晉安城原是古閩越國的都城,晉武帝太康三年設晉安郡,首任太守嚴高,上任後勤政愛民,嫌舊城太小,不足於聚眾而住,就於冶城之南筑「子城」,作為晉安郡城。」


  「別看晉安郡城不大,卻比普通郡城多一個門,今有五個城門。」青陽夫人一行人穿過晉安郡東城門,手指遠處,道:「那裡以前曾出過一位名人,鑄劍大師歐冶子」


  「幹將的岳父,莫邪的父親歐冶子?」


  「對。」青陽夫人誇道:「道姑妹妹見識非凡,正是那位鑄出龍淵、太阿、工布三把絕世名劍的絕世大師。」


  司馬雪記得以前在皇宮中祭祖時,見過太阿劍掛在皇宮台城的太極殿中,剛想說出來,想想感覺不妥,把話又咽了回去。


  「姐姐,一路走來,聽當地人說話,為何有時聽得懂,有時又聽不懂?」


  「從太康年間始、到永嘉年間「衣冠南渡」后,以林、黃、陳、鄭、詹、邱、何、胡姓等八家大族率大量北方人士僑居晉安郡,百餘年間,一直與當地人混居,所以如今的晉安話,一句話中,六句當地話,四句北地話,因此妹妹一時聽得懂,一時又聽不懂。「


  兩人正說著間,青陽夫人的轎子,在一處寬敞大方的客棧處停了下來。


  空中陽光燦爛刺目,客棧在道路中央,一根高大的木杆上挑了一個布幡,布幡在陽光下隨風搖擺,上書四個大字;青陽客棧。


  「妹妹到家了。」青陽夫人出了轎子,對司馬雪一伸手,笑說:「進來看看吧,這是姐姐的窩兒。」


  青陽客棧頗為寬敞,碎石鋪地,裡外乾乾淨淨,一看就知青陽夫人經管有方,客棧外面酒樓,裡面住宿,後院尚有幾進的廂房,頗似士族大戶莊園。


  「小桃,去挑間上好房間先給道姑妹妹住下。」青陽夫人引司馬雪進了後院,一邊吩咐小桃,一邊親自給司馬雪沏上茶,又道:「妹妹,如今世道不大太平,城外流寇甚多,先在姐姐這委屈住幾天,再慢慢尋找你師尊如何?」


  司馬雪為逃避孝武帝追捕,認為離建康遠一點,臨時起意跑到晉安郡,心中無依無靠,見青陽夫人知冷知熱,登時心頭一熱,感覺遇到親人。


  「多蒙夫人照顧,只是小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此打憂夫人,多有不便。」


  「道姑妹妹眉清目秀,談吐不俗,定然識文認字,你來這晉安言語不通,就留在姐姐內堂幫著記數,當個閑手好了。」


  「小道手拙力弱,乾的活兒、夫人不要嫌棄就好。」


  「無妨,青陽客棧人手眾多,慢慢學來就好。」青陽夫人眼風一挑,笑問:「道姑妹妹是黃籍還是白籍?」


  「小道出家以後,俗事一向有師尊主張,不知黃籍、白籍之分。」司馬雪一愣,但立刻應道:

  青陽夫人笑了一笑,不再詢問什麼。


  晉安郡的天氣與建康城中差異很大,天氣悶勢異常,蚊、蠅特別多,常常成群結隊「嗡、嗡」飛來奔襲,司馬雪在青陽客棧住下后,倒有一半時間,用來驅趕它們


  青陽夫人對司馬雪頗為關照,每逢出門時,大多會帶上司馬雪一道出行。


  天師道在晉安郡中設有許多米飯鋪,店中有天師道教徒在負責分米飯,進去吃飯的百姓吃完飯後,施個禮,自行離開,也不見給米飯鋪銀錢。


  「妹妹你看。」青陽夫人指著一個牌子,說道:「這是天師道支持的「義舍」米飯鋪,給一時不便的鄉民百姓行個方便。」


  「如此施捨,所需米面從何而來。」司馬雪詢問?


  「天師道有水仙神靈相助,米面由水仙神靈所供,吃不完的。」


  「水仙神靈相助?」司馬雪心中不信,便問。「姐姐如何敢這般肯定?」


  青陽夫人笑道:「姐姐乃是天師道晉安郡分壇的祭酒。」


  「哦。」司馬雪低下頭,登時想起在羅大嬸院門外被驚走的陳日君,心想這天下到處都有天師道的影子,多虧他們不相互通氣。


  青陽夫人的丈夫胡均是晉安郡士族子弟,在晉安郡中謀個清官,天天不去府衙做事,腳踏木屐,一身寬袍與晉安郡士族子弟飲酒呤詩,一付名士模樣,司馬雪在青陽客棧中住下后,胡均便整日粘在店中。


  每當青陽夫人離開時,胡均便在司馬雪身後用閩語呤唱山歌:「真鳥囝,啄西瓜。對面依妹真作佳,頭梳蜀隻金錢髻,手禮拈蜀菩牡丹花……」一邊唱來唱去,一邊色迷迷的瞟看司馬雪。


  司馬雪心中惱怒,但念及青陽夫人恩情,一時沒有發作。


  有一日、一夥外地客人來青陽客棧中投住,司馬雪偶從一間客房前經過,聽到一陣熟悉的江南軟語口音,頓時心生親切感,駐足傾聽。


  「我等一路追到晉安郡,公主影兒也有見到,回去如何交差呢。」一位客人說道:

  「噓……」另一個客人說道:「客棧中人多耳雜,休提公主之事,晉安郡不大,慢慢總能找得到。」


  司馬雪心中一片驚悚,建康的差役來抓自己了,一轉身向後院奔去,匆匆奔到青陽夫人居住的院牆外時,忽聽青陽夫人正與胡均低聲說話。


  「夫人這次要允了為夫的念頭,以後夫人說怎地便怎地。」


  「非是妾身不允你納小,此女自稱道門中人,卻不懂道門事,還分不清黃、白籍,處處透著蹊蹺。」青陽夫人出言打斷胡均美夢,並說:「夫君在晉安郡也算士族人家,若討個不明不白的道姑進府做妾,一怕惹出禍事,二來惹人恥笑。」


  「竟有這等事,那夫人準備如何打算?」胡均仍然不甘心。


  青陽夫人笑道:「據聞教中老祖喜好絕色少女,且先好言好語籠住她,找機會獻於老祖,用她換個治頭大祭酒噹噹。」


  「夫人如能做上治頭大祭酒,掌管晉安、建安等三郡教眾,到主持「過度儀」時,一定讓在下替那些俊俏的女教徒度氣如何?」


  「不要臉,想的美、、」


  青陽夫人與胡均聲音極低,若非司馬雪太玄訣修練有成,耳聰目明,絕計聽不到,一顆感恩心瞬間冷成冰,雖不知胡均說的「過度儀」是什麼,憑感覺絕非善事,外面追兵臨近,此時少惹是非走為上策,當下一聲不吭,轉身從後門躥出青陽客棧。


  晉安郡城南門古道上,綠柳依依,蟬鳴陣陣,司馬雪心中茫然,天下雖大,自已確連個落腳的目標也沒有。


  「喂,等一下。」身後有人喊道,司馬雪扭頭一看,只見八大山人滿面通紅,雙手亂晃正對她叫嚷:「小道姑,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換解藥吧。」


  「換什麼解藥?」司馬雪心中納悶,恨的咬牙切齒,該死的八大山人竟一路追到晉安郡南門,不待八大山人靠近,掏出最後一張風遁符,「啪」一聲燃起,順著古道風一般的向前遁去,一路將太玄訣揮發到極限,漸漸連晉安郡影兒也看不到了。


  數日後,在離侯關縣約二十餘里的一條荒僻古道上,走來一群擔茶的商隊,商隊中有一名身材纖秀的女子。


  日剛過午,古道荒涼,草舞雀飛,四周的天氣炙熱如爐。


  「兄弟們,加把力。」商隊隊長擦了一把汗道:「天黑以前必須趕到侯關縣城,現在路上可不大太平。」


  話音剛落,古道前面的山樑上,突然跳出一群持刀拎槍的大漢。


  「嘎、嘎、發了,發了。」一位皂衣獨眼大漢,獨自站在一塊大石塊上,輕蔑的望著眾人,嘎嘎狂笑:「這群肥羊夠吃好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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