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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節 天師道

  三人在院中竹亭中坐下,四妾公親自燒火沏茶,塢堡中數名村婦主動趕來幫忙,一會功夫收拾出一席飯菜,大多是太湖水產與山間珍味,沒有肉類和酒水。


  「老夫姓孔,號四妾公,世居吳縣庶族人家,是天師道吳縣『祭酒』。」四妾公自我介紹,言辭間對天師道祭酒的身份頗為自豪。


  高恩華心中愕然,四妾公竟也是天師道中人,從建康城中到晉安郡,一路都有天師道的影子在晃動,可見天師道在晉境的勢力如日中天,師君被稱為民間的皇帝實不為過。


  「老先生。」司馬雪詢問:「小道一路南去,途中遇到兩名天師道祭酒,一名祭酒兇巴巴的幫助豪紳欺負百姓,一名祭酒笑眯眯的助人為樂?」說到這兒,忽地想起青陽夫人其實也不懷好意,只不過和四妾公剛見面,不想說的太多,便剎住了口。


  「天師道人數眾多,魚龍混雜,教中除了四大長老和幾個州的治頭大祭酒略有名氣外,其餘各郡縣祭酒人數上千,相互間從未見面,有一小部分直接就是當地豪紳擔任,如會稽郡王凝之也是一名祭酒。」


  「老先生說的小道好奇起來。」司馬雪笑說:「和我說說天師道的故事吧,好不好?」


  「天師道沒啥秘密,同為道門中人,說說也無妨。」四妾公在燈下略一出神,伴著窗外蟬鳴聲,給高恩華師徒講述了天下第一大教的百年由來。


  「天師道,也叫五斗米教,由漢人張道陵在漢明帝末年創教於龍虎山,自稱張天師,所以也稱天師道。


  天師道傳承數百年,在魏晉年間傳至江南三吳郡縣,不論豪門士族或寒門庶族中信徒眾多,如琅琊王氏、高平郗氏、吳郡杜氏、會稽孔氏、義興周氏、丹陽陶氏,吳興沈氏等皆有信奉教徒。


  時間一長,受世風與修習者影響,教中逐漸分為甘、苦兩派修士。


  甘派修士以錢塘江杜子恭為代表,主張淡泊隨性,不忌殺生,飲酒食肉,信奉異法。


  苦派修士以吳人盧悚為代表,以道家《上清經》與《靈寶經》為主吸取儒、佛兩家的精要。


  主張師不受錢,鬼不飲食,戒絕甘、肥、辛、薰、酒色等,以苦修為法,上解億萬道眾無數劫,下除宗親門徒諸般罪,拯救憂苦,濟世渡危,其功至重,不可稱量。」


  「老先生把甘派修士一言帶過,將苦派修士說得這般清楚,這桌上的飯菜中沒肉無酒,一定身為苦派修士了。」


  司馬雪一邊插嘴猜測道,四妾公見司馬雪容貌清秀,明眸空靈,一派頑皮憨態,一笑誇道:「小道姑聰慧伶俐,目光銳厲,出言精準,老夫便是天師道苦派修士,歸教中傳功長老管轄。」


  「老先生快告訴我,天師道的過度儀是怎麼一回事兒?」司馬雪搖頭晃腦,開心之餘,忽然想起青陽夫人的丈夫胡均曾說過天師道的一件事兒,便問道。


  「這個嘛、、」四妾公面色尷尬,說:「這等浮華淺薄的道門異法,便是甘派用來吸納教眾的手段,此時不提也罷。」


  司馬雪見四妾公對這個話題諱莫如深,心中更加好奇,立刻有了主意,四妾公老頭不說,道長大叔也是道士,一會去向道長大叔問個明白。


  「兩日後,吳郡有各縣祭酒斗寶大會,高道長有興趣前行否?」四妾公怕司馬雪再追問過度儀,立刻換了話題。


  高恩華道:「祭酒聚會幹什麼?」


  「昔年天師道甘派與苦派爭鬥教中師君之位時,沒有比武爭位,而是在聚會之上由兩派展示珍寶,才藝吸納教眾支持,現在師君大位已定,大會用於互通信息和互換物品罷了。」四妾公解釋道。


  高恩華心中一動,想看看斗寶大會中是否有化神丹所需的名貴藥材,便應道:「如果外人能隨便觀看,貧道倒想去見識見識。」


  四妾公笑道:「看得,看得,斗寶大會就如集市一般,各縣祭酒都去,人又多又熱鬧。」


  建康城內,平城皇宮內,孝武帝與琅琊王司馬道子父子對坐而談。


  「宮中精通占卜之術的修士稟報,公主的星相近日一直在吳郡方向閃爍」孝武帝無精打采,連連打著哈欠。


  「公主這是不耐晉安郡酷悶天氣,自已跑回吳郡太湖避暑來了,咱司馬家的孩子一個比一個聰明,要不要命吳郡內史陳吉派出兵士到處挨戶搜查。」琅琊王司馬道子一邊出謀畫策,一邊笑眯眯的看著兒子司馬元顯。


  「不好,不好,且莫派兵搜索,一則聲勢浩大,怕驚到公主,二則孩子性情太倔,怕鬧出什麼事來。」孝武帝打了個哈欠,搖頭道:「何況此事牽扯司馬皇族與謝氏一族的顏面,知道此事者越少越好。」


  「皇伯父容稟。」司馬元顯眼珠一轉,站起來施了一個長揖禮,說:「小侄有一計,不知可行否?」


  「說,快說。」孝武帝笑道,一邊又打了一個哈欠。


  「吳郡不大,皇姐長相顯眼,必不難發現。」司馬元顯見孝武帝支持自己,便說道:「派人暗中找出皇姐下落,不必用強,可用計將皇姐誘回宮中。」


  「用計,竟然還有妙計,快快說出妙計。」孝武帝來了精神,停止了打哈欠。


  「皇姐在宮中時,與皇太妃感情深厚,只要皇太妃手似玉旨,稱病重甚是想思公主,以皇姐的性情,見玉旨必自動返還宮中。」司馬元顯說的頭頭是道。


  「此計甚好,知其者少,又不必用強,元顯果然是司馬氏晚輩中的翹楚之才,你親自跑一次吳郡,去找吳郡內史陳吉暗中把事辦好。」孝武帝大喜,說:「只要把公主帶回宮中,一定有賞!」


  「諾。」司馬元顯站立領命。


  吳郡、江南三吳舊地之一,西鄰建康,北接京口。


  百餘年間,雖然北部燕國、西部後秦國屢次派兵騷擾晉境,但吳郡倚仗長江之險,及京口「北府軍」拱衛,一直兵鋒不至,郡內百姓獨享太平歲月。


  吳郡城內江南當地士族和北地僑民士族雲集,人口眾多,街道的青石板路上,人來人往,腳下木屐彼此交錯踏落,」噠……噠」不絕於耳。


  江南入夏後天氣多雨,常常驟然隨心所欲而來,瞬間乘興而去。


  郡內積水窪塘極多,小雨過後,塘中荷尖嬌艷欲滴,蟬嘶蛙鳴四起,一隻蜻蜓橫立荷尖,振翅欲飛又停。


  高恩華與司馬雪跟隨在四妾公的身後,三人徐徐而行。


  遠處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童稚之音爭吵聲,一個孩童嚷道:「我阿要撥倷記耳光搭搭。」


  「我阿要撥倷記耳光搭搭!」另一個孩童也不甘示弱,聲音比第一個更高。


  司馬雪大感好奇,兩名孩童明明也是江南口音,但自已竟然不明所云,返身問四妾公道:「老先生,他們吵的什麼意思?」


  「如果按建康官語意思就是;」四妾公呵呵一樂,解釋道:「我賞你一個耳光嘗嘗,好嗎?」


  「救命丹藥,辟邪符紙、胭脂花粉、樣樣齊全。」


  司馬雪嘻嘻一笑,正欲出聲模仿,從遠處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個異常洪亮的喊聲,嗓聲洋洋自得,一嗓子喊出來,立刻震的眾人耳朵「嗡、嗡、」的,一聽便知是陽大牛,立刻擠進去大叫:「貪吃鬼,你怎麼會在這裡?」


  高恩華凝目一看,只見陽大牛站在人群中,兩隻豹眼,一隻眼略大,一隻眼稍小,正在應聲看了過來。


  「總算找到你倆了,找得俺好苦。」陽大牛大聲叫嚷。


  高恩華心感詫異,一詢問,才知道,自已在建康城濟世堂中離開后,第二天恰好陽大牛趕到,二話不說,一直在江南三吳之地一一尋訪,以圖助高恩華一臂之力。


  陽大牛如此豪爽仗義,令高恩華心生感動,當下對四妾公施禮道:「貧道偶逢舊友,便不隨老先生去觀看祭酒斗寶大會,有些過意不去。」


  「好說,好說。」四妾公微笑還禮,說:「老夫吳縣鄉下小院,隨時為仙道師徒敞開。」說完施施然而去。


  「哈哈,原來公主長得這般樣兒。」陽大牛上下打量著司馬雪半天,忽然來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話,接著又來了一句:「俺這是平生第一次見到活公主。」


  「你這臭嘴,我阿要撥倷記耳光搭搭?」司馬雪模仿方才小童口氣,嗔道:「難不成你以前常見鬼公主了?」


  「我阿要撥倷記耳光搭搭?」陽大牛聽司馬雪一嘴江南軟語,好聽是好聽,可一句話只聽明白一半字,撓著脖子直問:「說的啥?說的啥?再說一次咱聽聽?」


  「我阿要撥倷記耳光搭搭?」見陽大牛一臉懵然,司馬雪得意的笑了起來。


  「陽道友。」見司馬雪戲弄陽大牛,高恩華連忙在一邊問:「你遠道前來吳郡,今日由貧道做東,想吃什麼儘管道來?」


  陽大牛口水登時流了下來,叫嚷:「必須去醉江樓,吳郡城中也有醉江樓分號,俺進城便看到了,去吃肘子骨,還有清蒸肥鵝,還有……」


  醉江樓中,一處房間內,陽大牛大嘴翻卷,大吃特吃。


  「陽道友。」高恩化詢問:「如何見面就能識破公主身份?」


  「這個簡單。」陽大牛一揚脖子,將一口肘子肉硬生生吞進肚中,司馬雪第一次見到如此豪放吃相,直接看傻了眼,只聽陽大牛又說:「如今江南三吳各個郡城中,處處張貼公主的懸賞畫像,賞金豐厚,畫像雖無十分像,但也有七八分神似,俺以前又多次見到公主,因此一猜便知。」


  高恩華忽生憂慮,司馬雪長相驚艷脫俗,從進了吳郡城,一路上那人多熱鬧,就向那鑽,引來眾多路人不停張望,若有人和懸賞畫像對上號,暗自向官府報告,領取賞金、、剛想到此處,「蹬、蹬、」一陣腳步聲從樓梯口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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