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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節 太阿劍

  數日後,孝武帝出殯,葬於隆平陵。


  鎮京口建威將軍王恭率北府軍回建康弔唁,琅琊王兼太傅司馬道子為防不測,命豫州刺史庾楷,率豫州軍隊回建康拱衛京師,整個建康頓時風聲鶴唳,戶戶關門鎖戶,期盼著血戰不要發生。


  王恭為太原士族王氏一脈,當世人稱美男子,胞妹乃孝武帝皇后,只是王皇后英年早逝。


  晉室士族豪門林立,其中以王、謝、庾、桓四家為首,與司馬氏皇族共同治國,朝中所有「清」官,均由各大士族保薦,普通士族和庶族寒門中人只能擔任幹活出力的「濁」官。


  四大士族間相互聯姻,其中關係盤根錯枝,理不清,說不明,對外共同進退,保持最大利益,四族之間又相互提防,不允許一族獨大,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關係。


  荊州刺史殷仲堪也帶兵回建康參加弔唁,殷仲堪信奉天師道,少年時敏而好學,深得孝武帝信任,任其為荊州刺史,暗含監視桓溫之子桓玄之意。


  王恭,殷仲堪,以及朝中老臣王珣均是孝武帝老臣,反對司馬道子藉機在朝廷中大權獨攬,卻也不想在孝武帝喪期大動刀槍,落下忤逆造反口實。


  司馬道子與豫州刺史庾楷結成一黨,對王恭推心置腹,百般拉攏,試圖消除隔閡,孝武帝整個喪期,雙方如履薄冰,如臨大敵,各種禮儀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結束,王恭離開建康前,給司馬道子留下一通話。


  「太傅初執重任,即使是伊尹、周公那樣的賢人也感到難以勝任,願太傅親理萬機,採納忠言,遠離邪聲,放逐奸佞小人。」


  王恭離京兩日後,皇城中傳來一則消息,公主司馬雪神秘失蹤,太極殿中太阿劍與孔子履也一起丟失。


  「公主飛了?」司馬道子一臉慍色,瞪著魚泡子眼訓斥:「你二人負責後宮守衛,公主攜太阿劍出宮,竟無人發現?」


  司馬元顯陰著臉一聲不吭,因為挨訓而生氣,臉上的小豆豆變的一片腥紅。


  「稟太傅。」王國寶只得說:「聽差役彙報,公主殿下近年來時常外出,與城中濟世堂中一名妖道來往,是否將妖道鎖拿細細審問。」


  「濟世堂的妖道和公主來往,可有真憑實據?」


  「尚無真憑實據,只是傳聞。」


  「傳聞你便鎖人,要將公主失蹤的事兒鬧的滿城風雨嘛?」司馬道子一通訓斥,又敲打王國寶道:「你負責建康的治安,不是御史,可以風聞奏事,一切要講證據,懂什麼叫證據嘛?」


  「懂,下官懂。」王國寶臉上滲出了汗,他原來是司馬道子的親信,中間又改抱孝武帝大腿,不料天道巨變,如今只得又轉回來求抱司馬道子大腿,因此心中猜測司馬道子看他多半不太順眼。


  「父王。」司馬元顯忽地蹦出了幾句話:「公主將皇室重器太阿劍與孔子履竊走,應請安帝下詔,派丹陽君修士四齣追捕,就地格殺,奪回太阿劍與孔子履。」


  「閉嘴!」司馬道子魚泡子中充滿血,手直接戳到司馬元顯鼻子上,厲聲喝斥:「眼下你皇姐剛失蹤,情況未明,你竟建議誅殺,可有半份親情味?你是不是瘋了?」


  面對司馬道子手指著鼻子的一連竄質問,司馬無顯羞的臉上小豆豆更紅,彷彿要掉下來一般,勉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道:「孩兒錯了,方才的話只是一時氣話,父王莫當真。」


  「中將軍只是隨口一說,太傅莫當真,莫當真。」王國寶連忙和稀泥,並討好道:「太傅心地仁厚,下官實在佩服……」


  「哼。」司馬道子看了司馬元顯和王國寶一眼,道:「先查清公主下落再說,要真憑實據,風聞奏事那一套別在本王面前說。」說完一甩袖子,氣啉啉的離去。


  「中將軍。」王國寶問司馬元顯道:「要不要將『濟世堂』中的道士拘捕審問?」


  「且莫打草驚蛇,你沒聽老傢伙發脾氣要真憑實據嘛?」司馬元顯搖搖手,道:「眼下抓了道士,公主便會躲起來,先在濟世常周圍遍插人手,發現公主后一起抓捕,只要在濟世堂將公主和妖道抓獲,這便是真憑實據。」


  「喏,下官馬上去安派人手。」王國寶道:

  見司馬道子和王國安走遠,司馬元顯摸了摸臉,恨恨的說;「老酒鬼如此多事,本將軍遲早要獨握大權,一切自已說了算。」


  黎明前的黑暗,建康城中一片靜寂,人們仍在睡夢中。


  司馬雪站在秦淮河邊一處小亭子中,朝著皇城方向拜了拜,心中去意決絕,上次負氣逃婚出宮,皇城中孝武帝安在,自己隨時可以回去,如今孝武帝殯天,自己如風中絮,水中萍,根沒了。


  天色慢慢大明,司馬雪抓起太阿劍,順著秦淮河邊,一路向「濟世堂」疾奔,顧不得禮數,直接越牆而過,站在院中急切呼叫:「道長大叔,快出來啊,快出來。」


  堂門「吱」一聲,王存忠應聲而出,說:「公主來了,數日不見,近來可好。」


  「道長大叔呢?我要見他。」司馬雪鼻子一酸,聲音哽咽。


  「師尊與陽大牛去青城山幫手,估計還需數日才能返回。」王存忠忙將司馬雪引進室內,把高恩華去青城山之事講了一遍。


  「唉,事兒真不湊巧。」司馬雪情急生智,想到一個可以暫居的去處,便說:「我且去四妾公處避一避。」


  「四妾公是誰?」王存忠莫明其妙:「公主何不在店中等師尊歸來?」


  「我惹了個滔天大禍,先不和你說太多。」司馬雪想了想,叮囑道:「若有丹陽尹中人來詢問,你千萬莫要承認見過我,若是認了,輕則坐牢,重則殺頭,記住了嗎?」


  「諾,記住了。」王存忠嚇的面色大變,看不出眼前精靈古怪的公主又惹出什麼塌天大禍。


  「大叔一回來,先和他說我的事兒,你倆也快些離開建康。」司馬雪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愧疚,濟世堂買賣好不容易風生水起,被自己橫空一攪,多半要黃了,還不知會不會給高恩華和王存忠帶來危險,道:「取筆墨紙硯來,我還是留兩個字給大叔吧。」


  王存忠看看司馬雪的神情,見她一臉從未見過的凝重,心也跟著莫明其妙的更加害怕起來,匆匆奔向後堂,片刻間取出筆墨紙硯。


  「在濟世堂外找個角落將這封信藏好,對任何人不可透露這封信,更不得承認見過我,大叔一回來,立刻讓他看信,一時也不得耽擱。」司馬雪面色少有的凝重,說完抓著太阿劍,匆匆向城門奔去。


  王存忠待司馬雪離開后,看看手中信,象捏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發愁將這封信藏在那兒才安全,他也知道孝武帝駕崩的消息,司馬雪在此時出宮,所說的危險多半已近在眉睫。


  天高雲淡,秋風送爽,道邊樹葉枯黃。


  數日後,吳郡的一條古道上,司馬雪一身素色裙襦,髻邊插朵絹做白花,背負大包裹,手持一柄短劍,行色匆匆直奔四妾公塢堡。


  塢堡裡外一如往前的悠閑,院內的桃、柳、松、竹已然枝葉枯敗,一片肅殺秋意。


  「老朽昨日還在念叨高道長,小道姑今日便來了。」,四妾公見到司馬雪后,面色欣喜,看看司馬雪的衣裙后,贊道:「小道姑為何不穿道袍了?這樣打扮更俊俏十分。」


  「四妾公有禮。我想在堡中暫居數日,等我師尊前來匯合。」司馬雪彷彿數日間便熟知世事,纖掌中托出一塊銀兩,卻對不穿道袍的事隻字不提:「奉上微末之資,四妾公莫要嫌棄。」


  「人隨意住,絕不能收銀子。」四妾公一愣,搖搖手笑道:「老夫乃天師道苦修一派祭酒,一生追求便是下解億民萬般難,小道姑只管在這住著等道長到來住。」


  「那就多多叨擾四妾公。」司馬雪收起銀兩,心頭升出一絲絲溫暖。


  四妾公將廂房收拾乾淨,讓司馬雪住下,每天白日里,下太湖捕來銀魚,暮時燒好湖魚,一邊吹奏笛曲,一邊與司馬雪講些江湖中的的傳說,等高恩華到來。


  數日後,司馬雪一天晚上入睡后,忽然見到孝武帝站在床邊,說:「父皇以往沉於酒色,荒蕪政事,愧對司馬氏一族,更愧對褚太后與謝安太傅,近年又寵信奸佞小人,以至太阿倒持,害已誤國。」


  「父皇,是誰加害於你,女兒要替你報仇。」


  「父皇咎由自取,仇先不急著報。」孝武帝道:「眼下天數已變,追兵將至,你且先逃命去吧。」


  「向那邊逃?」


  孝武帝抬手一指,說道:「那邊逃,快去吧。」


  司馬雪一驚而醒,身上一層冷汗,坐在床塌上反覆回想孝武帝的話。


  上次逃婚出宮,宮中卜算術士一直能大約計算出自己行蹤方位,如今定然還能計算出自己的方位,又想起孝武帝指的逃跑方向,正是東方,東方正是鎮京口方向,自己只認識國舅王恭,難道父皇在指點自己去投奔王恭?


  「老先生。」一大早,司馬雪對四妾公道:「小道有急事欲趕往鎮京口親人處,請將此書轉給小道師尊。」


  「行。」四妾公收了書信,勸道:「此時天氣轉冷,京口天氣寒冷。小道姑何不在此等高道長匯合一起走。」


  「小道真有急事要辦,改日再來看望老先生。」


  「小道姑若定然要走,老夫也不挽留,這個小院隨時歡迎小道姑的到來。」


  「一定忘不了老先生。」司馬雪施了一禮,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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