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節 投胎術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晉室有晉室的規矩,「士族身份重不重?」天師眾修望著高恩華的目光中包含一絲不解,還有一絲驚奇,彷彿高恩華是天外來客。
「是否重要,要看個人取捨。」孫恩也是一愣,隨後解釋:「在咱大晉朝,士族豪門最讓人羨慕,四大士族豪門的勢力,能和太極殿中的司馬氏皇族平起平坐。」
「咳、咳、」司馬雪忽然莫明其妙咳嗽了兩聲。
高恩華道:「在濟世堂行醫時,也常聽人談論起王、謝、桓、庾四大士族的事情,只是貧道一心修道煉丹,極少關注。」
「這個世道太黑暗,物慾橫流,大小官吏無人不貪,萬民永無出頭之日,這大晉朝遲早要完。」一邊的孫大眼,突然說了幾句沒頭沒腦的話。
「孫長老此言過於憤世嫉俗,大晉朝雖然略失公平,但最少能給江南萬民一個太平日子過。」孫恩道:「不論那個朝代有變,最先受苦的,永遠是普通民眾。」
高恩華對朝堂軍政一來不熟,二來從不關心,便接不上話。
「師君。」司馬雪詢問:「小女想知道,都說這大晉朝不公平,可這不公平的根子出在那兒。」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孫恩說:「士族豪門的孩子生下來就有花不完的銀子,沒本事也能當『清官』,而庶族寒門家的孩子,不論你如何努力,一生都不會有出頭之日,這是最大的不公平。」
「大晉朝用九品中正制來選官,不看官本事大小,而是看出身來歷。」建康冶頭大祭酒牛聯社人到中年,晃著一顆禿頭,說:「庶族的孩子只能幹臟活兒、累活兒,叫『濁官』,士族豪門的孩子一邊清談,一邊狎妓,叫『清官』。」
「一句話。」豫州冶頭大祭酒墨黑子在旁邊一唱一合的說:「咱大晉子民要投對胎,你投到士族豪門,一生吃香的,喝辣的,你投到庶族寒門,好好乾你的活去吧。」
天師眾修七嘴八舌說了一番,大多是對晉室的不滿和不憤……
「吃了人家的嘴短,前番秦嶺之上,吃了高道友的烤肉,如今總算還上個人情。」孫恩忽然換了話題,微微一笑問:「高道友與建康諸修因何結怨?」
司馬雪搶先應道:「小女族中與建康一名官兒結有過節,師尊為了保護我,才與趕來捕拿我的建康諸修發生打鬥。」
「原來這樣。」傳功長老呵呵一笑,勸說:「天黑了,大師君孫泰也快回府了,高道友和徒兒留下來一起吃口白米飯吧?」
「不了不了。」高恩華看了看天光,推辭說:「貧道早約好一名道友在京口會面,這便先走。」
「也行。」孫恩快人快語,說:「日後若需本教之處,來彭城尋我便是。」
「多謝。」高恩華心中一暖,拱手施禮,扯著司馬雪,出門而去。
孫恩將眾長老遣散,叫過一個年青道士,悄聲道:「速去稟報老祖,說任務已完成。」
高恩華和司馬雪出了彭城,一路趕回京口驛館,天色半亮。
司馬雪摸了摸高恩華身的金縷犀甲,問道:「大叔,我見洪羅宗的幾人曾用銅筆戳中你,沒受傷嘛?」
「雖有小傷,但無大礙。」高恩華聽司馬雪聲音透出委屈,安撫說:「公主不必擔心。」
司馬雪仍不放心,問:「那麼多枝銅筆一起打中大叔,真沒有受傷么?」
「金縷犀甲是無為宮異寶,普通修士難破防禦。」高恩華拉著司馬雪的手,摸了摸金縷犀甲,安撫說:「這點傷沒事,貧道是醫師,慢慢調養就會好起來的。」
「大叔。」司馬雪恨恨說:「我們不能一直逃,皇叔會認為咱們害怕他,以後還會派人來抓我,咱們不能再逃下去了。」
「不能一直逃?」高恩華心中一動,從修道后,按著道家淡泊無爭的想法,遇事大多順其自然,如今認識了一名小公主,日後難道處處要與人爭鋒?
「道長大叔,師祖所授諸術中,有沒有傷敵制勝的厲害術法?」
高恩華道:「太玄訣須修到重之境界,本門諸術法方顯威力,五雷術嚇嚇人尚可,真要對付道法高明的修士,則無大用。」
「我要練好道法,以後誰敢傷著大叔,用五雷術炸死他。」
「公主不能急燥,咱如今處逆勢,鬥不過你皇叔父子,只能先避讓。」高恩華溫和的勸慰說:「俗話說水至柔,而至剛,不爭而爭,先保全身,再爭未來。」
「道長大叔,有些人是讓不得的,我父皇在世時,事事聽從皇太妃的話,對皇叔百般容讓,結果剛駕崩,皇叔便動手搶權,父皇一脈,日後難免會被司馬元顯清洗。」
「司馬元顯真會誅殺族親?」
「大叔有所不知,為爭帝位,司馬一族從『八王之亂』開始到如今,三分之一的宗親都做了自家人刀下遊魂。」
「帝王權勢之爭,貧道不懂,也不想知道,只求公主平安就好。」
「嗯。」,司馬雪低低應了一聲,眼晴直直的看了高恩華一陣,說:「大叔我困了。」說完徑直轉身而去,高恩華莫明其妙。
黎明前,司馬雪在外「啪、啪」拍門,並大叫:「大叔快起來,我給你煮了碗參湯。」
高恩華心中詫異,一打開房門,司馬雪道袍斜扎,臉龐抹的和花貓般,手捧湯碗,碗中放了一根整參,湯碗參水渾濁不清,憑經驗一望便知是人蔘沒經過清洗。
「道長大叔,嘗嘗我煮的參湯味道如何。」司馬雪笑嘻嘻的詢問?
高恩華喝了一口,參湯中泥土咯牙,卻不捨得說破,硬將參湯和泥水慢慢咽下,誇獎道:「公主天資聰慧,參湯煮得不錯。」
「我以後天天煮湯給大叔喝。」司馬雪開心笑道。
高恩華嚇了一跳,忙說道:「此等瑣事不需勞煩公主,看你半邊頭髮燒焦,臉也抹黑,有沒有燒到手?」
「哎呀。」司馬雪一摸臉,伸手一看,一個跟頭蹦出房去。
臘月後,天氣乾冷異常,陽大牛一直不見音信,王存忠從鳳鳴堡趕了回來,三人湊在一起準備過年。
喝臘日粥時,王恭派人來請司馬雪和高恩華過府一聚,席間除了臘日粥,只有青菜與麵食,高恩華登時想起世人對王恭的評語,剛正不阿,名士風範。
「陋室粗茶,怠慢公主。」王恭捻須而笑,說:「劉牢之率部在年後便可抵京口,年後需高道長再去吳郡傳信,吳郡原內史王廞乃我族內外甥,眼下正在家服母喪。」
司馬雪道:「傳聞王廞至情至性,書法造詣不遜二王,尊崇女子,府中部曲將領皆任用女子,更封女兒為貞烈將軍,曾因說『漢人重禮,晉人重情,為情而死者,必為情而生』之言而聞於世。」
王恭道:「我這外甥特立獨行,率情由性之名,竟然連公主也有所耳聞,年後我在京口起兵時,需他在吳郡發起一支義兵,監視三吳舊地各家士族,牽制建康的側翼。」
「王將軍。」高恩華問了一聲,說道:「兵者,不詳之器也,此次除了兵諫清君側外,別無他法可以解決么?」
「高道長所習道學,自然宅心仁厚,淡泊無爭。」王恭搖頭道:「朝堂上一山難容二虎,安帝身邊佞臣不除,最後必須刀兵相見,只有肅清帝前佞臣,朝野才能長久太平。」
「只要能釋公主心中所謎,一切聽將軍安派。」高恩華道,話雖如此說,心中確拿定主意,此次事了,定然帶司馬雪遠離晉室權勢之爭的漩渦,只是犯愁,茫茫天下,何處可以安身。
建康諸修在彭城以外吃了大虧,返回建康后,將事情據實上報,丹陽尹王國寶迅速拜見當朝太傅司馬道子。
司馬道子一時沉呤不決:「公主何時結交這般厲害的妖人,怎麼辦呢?」
「要不請王國師出馬吧,國師玄功通天,只要他出手一揮,此等宵小一掃而誅。」王國寶道:
「不可。」司馬元顯插話道:「眼下多事之秋,京口王恭正在整兵礪馬,一準沒啥好心,在這詭譎多變之際,先帝舊臣均不得不防。」
「元顯可有良謀?」
「孩兒很想為父親分憂,求父王給予兵權。」司馬元顯道:「孩兒有了兵權,王恭和公主的事兒均不用父親煩心。」
「先將皇城衛隊與東府衛隊歸你管轄,你且使出些手段來讓為父放心。」司馬道子道:
「謝過父親。」,司馬元顯得意萬分,拍著胸脯應承道:「以後父親只管回府飲酒賞舞,剩下的事兒,一切有孩子處置。」
「行,為父等著。」一提到酒字,司馬道子覺得嗓子又癢了,立刻轉身出去找酒壺。
「哈哈,有兵權了。」司馬元顯轉了兩圈,問王國寶道:「在江湖中,那家門派本事大,拿銀子辦事,不問黑白?」
「陰陽殿只問銀子多少,從不問黑白。」
「去和陰陽殿的人聯繫上。」
「諾。」王國寶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