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節 一戰後
曲阿城外,屍橫遍地。
吳郡士族府兵們象一群沒頭蒼蠅般東一夥,西一堆的亂躥,只有孫恩率領數百名天師修士布下「筆削春秋」陣法,如同大海中的一塊磬石,任北府軍潮水般數度衝擊,依舊巋然不動。
「噠、噠、」一隊十餘名北府兵重甲鐵騎,從遠處急掠衝來,向筆削春秋陣法狠狠衝來,尚有數丈遠時,一排長槍呼地擲來。
「斬將!」孫恩身劍合一,一道黃芒斬斷長槍,迎著重甲騎兵硬沖狂斬而去,十餘名北府軍槍折甲破,墜馬殞命。
軒轅劍上桀驁不馴的殺意,逼的遠處重甲鐵騎威勢頓時一滯。
「傳令合圍。」劉牢之遠遠戰刀一揮:「先全力滅了這群悍匪!」
一陣嗚嗚的軍號聲中,大部分北府軍重新集結陣型,一隊隊步軍結成方隊,手執長弓待命,一隊隊重甲騎兵布好戰陣,「哈!」的一聲大吼,向劉牢之稟報戰陣集結完畢。
北府軍將領何無忌站在陣前,鷹一般的目光注視著天師眾修擺下的陣法,尋找衝擊的機會。
「眾位道友,撤!」孫恩站在筆削春秋陣中,抬頭見北府軍已重新凝集隊型,立知非敵。
數百名天師修士等了半天這個撤字,人人立刻摸出保命丹丸猛的捏碎,筆削春秋陣法內外頓時黑氣大漲,黑氣中傳出一陣陣異獸的長吼聲,一群由術法所幻的妖獸撲了出來,仰天嗥叫。
「注意,妖人以妖術逞凶,放箭!」何無忌大聲下令。
「嗚、嗚、」一排長弓箭雨急射而出,幻化的妖獸哀嚎一聲,化為虛煙,彌散無影,黑煙飄散后,筆削春秋中的天師眾修身影皆無。
「王府的妖人那去了?」何無忌不甘心,戰刀向前方劃了一個圈子:「去找找。」
數隊輕騎兵狂飆而出,在戰刀划的圈子中來回尋找,漫山遍野只見一群群士族降兵蹲在地上,還有潰敗后留下的馬匹、牛、驢、一名天師修士也不見人影。
若論兩軍正面對撼,北府軍鐵甲強弩聚眾力殲一點,雷霆萬鈞般一擊,天師修士只有望風遠遁的份兒,但要講如何以法術逃遁,天師眾修遠勝北府軍。
「將軍,一個拿刀的逆匪也沒找到。」輕騎兵隊長匆匆回報。
「人都跑了,都愣著幹什麼?還不打掃戰場,收拾財物。」何無忌下令,北府軍開始在曲阿城外曠野中收拾財物,並將吳郡降兵們一一點數看守。
王廞出戰前,曾從吳郡徵集大量糧食和甲資,負責運糧和甲資的是從吳郡各縣雇傭的農人佃戶,大部分農人佃戶和王廞沒關係,又心疼自已牛驢牲畜,沒有隨王廞逃跑,何無忌將糧草甲資一一統計出數字,上報劉牢之。
「王廞油水不少,哈、哈、真肥。」劉牢之大笑說:「用這批佃戶將批糧食送到京口大營,向王恭大將軍報個功,駕車的農人佃戶若半路逃路,一刀砍了。」
「諾。」巢車被毀,傳令兵只能騎上戰馬,一溜煙般四齣傳令:「大帥有令,糧食送到京口,趕車的敢跑,一刀砍!」
「江南貉子比胡人燕狗好殺多了,咱們發財了。」劉牢之笑眯眯的看看身邊將領,說:「一起下去巡查一番。」
高恩華正在替一個北府軍士兵包紮傷口,劉牢之帶著將領們策馬緩緩馳了過來,看看司馬雪和綠蘿,一臉恍然大悟的笑意:「高道長發財了,搶了個江南小娘們當小妾。」
高恩華一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司馬雪一邊嗔道:「紫臉臭老頭盡說瘋話,沒大沒小不害臊。」
「臭老頭不和小丫頭鬥嘴。」劉牢之倒不生氣,大笑道:「高道長若不收小妾,搶個女人幹啥?不如送給我部下當個人情吧。」
高恩華更沒法回答了,感覺說收也不好,說不收也不好。
「劉敬宣見過高道長。」劉敬宣連忙搶過來接著話頭,施禮道:「在下父親向來瘋言瘋語,高道長休怪,怎麼不見那位威猛的陽大牛兄弟了?」
「貧道見過劉公子。」高恩華連忙向劉敬宣回了禮,卻見劉牢之早帶著手下將領走遠,道:「陽道友年前說去逛三吳舊地,至今未回。」
「劉公子。」『司馬雪一邊插話詢問:「北府軍抓了那麼多王府女兵幹什麼?不會殺了她們吧。」
劉敬宣面上尷尬,只得含糊道:「倒不會殺她們,這個算是軍中陋習吧。」
高恩華曾聽人說過,燕軍曾將漢人女子稱做「兩腳羊」,但北府軍乃晉室精銳,又在建威將軍王恭管轄,料想斷不會行此駭人聽聞的獸類之事,只是這一批王府女兵留在北府軍營中為奴為婢,在所難免。
「劉公子,能否請劉大帥手下留情,莫殺降兵。」
「在下也正想這樣做,眼下就去。」劉敬宣拱手行禮,跳上馬匆匆向劉牢之追去,時間不長便聽到北府軍中號聲凄厲響起,除了輕騎兵,步軍和重甲軍緩緩集結隊型。
「劉敬宣這人倒頗具正義感。」高恩華望著遠處的劉敬宣評價道。
司馬雪道:「恩,上次在彭城還阻擊百姓信奉天師道呢。」
整個戰場慢慢沉寂下來,地上的屍體和鮮血,向人提醒著方才戰鬥的激烈,這場外甥打舅舅的戰爭,以吳郡士族府兵聯盟大潰敗而結束,事後扯動晉室境內數方力量的關注。
建康城、西府內。
司馬元顯全身綿袍玉帶,頭頂金冠,面上搽了薄薄的香粉,半躺在胡床上,聽堂中兩名歌妓正輕彈古箏,一連串的箏聲,在殿中鏗鏘飛躍。
「王廞三萬餘名府兵和劉牢之一萬名北府軍在曲阿城外對決,北府軍傷亡千餘人,王廞全軍一敗塗地,據傳逃往嘉興海邊碼頭,被一隊神秘大船接走,至今下落不明。」
西府參軍高素道:「北府軍如此強悍,不能為將軍所用,對朝廷威脅太大。」
司馬元顯站起來,身後兩名待女迅速將披風取來,披在司馬元顯肩上。
「北府軍乃晉室以全國之力供養的精兵鐵騎,如今被王恭老賊用來威脅朝廷,實在可惡,此次王恭失了清君側的理由,不得不退兵,難保日後重又兵進建康,下一次如何應對?」
「本朝士族林立各自擁兵,實力強弱不同而已,他們表面臣服朝廷,但絕不會替朝廷出力,將軍如想解決根本問題,需從根本入手。」
「願聞先生高見。」
「下官有一計,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司馬元顯揮揮手,堂中的歌妓與待女知趣的退走,迅速問道:「如今室中只有你我二人,先生有何妙計,快請說來。」
「北府軍乃虎狼之師,自謝安太傅創建后,集晉室數十年的傾力供養,又在胡境北地常年與胡人燕騎惡鬥磨礪,才有今日之威。」高素分析道:「將軍若想在短時間內組建新軍與之抗衡,絕無可能,但北府軍有一個缺點,也許能為我所用。」
「快說,說重點。」司馬元顯挑了挑眉毛,催促道:
「謝太傅在世時,曾對劉牢之有過一則評話,大意為,劉牢之此人,不可單獨放任為帥。」高素問道:「將軍可曾聽聞否?」
「聽說劉牢之早年為將時,曾縱兵搶掠過鄉民,受到謝太傅嚴責,當時念其作戰勇猛立下大功,才免其死罪。」
「正是如此,當時劉牢之不過一員戰將,便如此財迷心竅,據聞劉牢之在對胡人燕軍作戰中,逢戰必搶。」高素擊掌道:「曲阿縣外一戰,更是令部下搶擄財物,更有甚者,縱部下搶王府女兵做妾……」
「停停,本將軍稍稍明白先生的意思了。」司馬元顯打斷高素的話,詢問:「先生的意思是從劉牢之的貪念入手,用財帛收買他。」
「正是如此,王恭老賊素以士族名士自視,性情清高,劉牢之乃行伍兵痞的性情,兩人不論性情、喜好、氣節必然合不到一起去。」高素道:「將軍只要捨得金錢與美女,必能打動劉牢之的貪心。」
「此事就交與先生辦理,捨不得東西,套不住劉牢之,用多少錢帛,先生自行在府庫提調。」司馬元顯道:「只要天下是我司馬氏的,錢財不過來來去去而已。」
「下官領命。」高素起身,略一遲疑,詢問說:「若動用朝廷的府庫財帛,是否需要向司馬太傅稟報?」
「不必,老傢伙終日醉生夢死,只關心美酒、美人、五石散、不會來關心朝國之事的。」司馬元顯搖搖頭,答道:「何況這种放長線,釣大魚的招式,他也不一定能同意。」
「既然如此,下官告退。」高素施禮退出,心中不以為然,晉室以孝治國,何況司馬道子身為當朝太傅,如今子越父權,於法於禮,終究不符,只是這必竟是司馬皇族間的事,由不得外人多嘴。
荊州刺史殷仲堪得知曲阿大戰中,北府軍大獲全勝,連忙催促楊佺期率軍快出荊州,擺出一付對王恭守信的姿態,不久后得到以安帝名義傳來的詔書,勸其退兵。
殷仲堪接到詔書後,也裝模作樣的回了一封書信,便命楊佺期回軍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