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節 京口伏
月懸九天,涼風習習。
「王將軍府中除了一案,幾本書,一件鶴氅裘,別無長物。」高恩華在院內四處查看,匆匆施下數道簡易的禁錮陣法,笑道:「貧道原認為自己算得上逍遙世外,可沒想到王恭將軍雖然入世,心卻從我這出世之人還豁達幾分。」
「大叔有所不知,世人稱王國舅為神仙中人。」司馬雪象條小尾巴一般跟著轉了一圈,笑道:「這些士族弟子,從大魏朝的竹林七賢開始,至今一直追求淡泊自然的名士風範,可除了前朝謝太傅,人人只學了一個形似,一扯到權力利益之爭,便露出真實的貪婪嘴臉。」
「謝太傅怎麼做的?」
「據說當年道子皇叔和謝太傅不和,屢屢在我父皇面前誹謗他專權,說的久了,我父皇和太傅之間便心生猜忌,太傅素業為退,絕不戀權,最後連北府軍的軍權也一併交了出來。」司馬雪口氣一頓,又道:「太傅去世后,父皇常為此事後悔,每次醉酒後,均會以此事指責道子皇叔。」
「這中間竟還有這麼多曲折。」高恩華道。
司馬雪道:「可如今的四大士族,除了少數幾人,大多是戀權之輩,眼下江南亂相漸顯,不知日後會怎麼樣?」
「天有四時,春、夏、秋、冬,萬物達到極盛時,往往是衰敗的開始。」高恩華又開啟師尊教育模式:「士族弟子人人四肢不勤,卻還一直把持著朝廷高位,已達鼎盛之極致,如今王將軍竟連軍權也交給劉牢之,一葉知秋,士族的結局一定是秋日黃花。」
「嘻嘻。」司馬雪笑道:「高姨娘你又來冒充大儒先生,來和本公主說教。」
數日後,戰報傳來。
司馬元顯自封征討都督,大元帥,加黃鉞,持假節,親率司馬尚之四兄弟、左將軍謝琰、參軍高素等人,討伐豫州刺史庾楷。
四路反師聯軍,原本只是在書信中結為盟軍,推選王恭為盟主,原認為司馬元顯一定會在建康城中擁兵固守,並無商定詳細應變計劃,只說在建康城下見面再議。
司馬元顯主動出兵進攻庾楷,其餘三路反師尚未起兵,庾楷只得先派汝南太守段方前往迎戰。
雙方軍隊在牛渚磯相遇,司馬元顯重施舊技,出銀收買了庾楷帳中一名寧姓將軍,寧將軍陣前將汝南太守段方當場斬殺,豫州軍一敗塗地。
司馬元顯揮軍連夜直撲豫州,在黑夜中,利用汝南太守段方的名義騙開豫州城門,直城大殺四方,豫州刺史庾楷在睡夢中驚聞司馬元顯率軍殺到,竟不組織抵抗,直接率親信逃向荊州,投靠桓玄。
豫州軍大敗的消息傳到京口時,已是數日後,王恭不敢置信,一方面點將出兵馳救,一方面派高恩華和司馬雪去豫州查看虛實。
「庾楷畢竟是四大士族之一,豫州軍雖敗,族中底蘊尚在,兩位儘可能去豫州仔細查找,最好能將庾楷引到京口來。」王恭將高恩華和司馬雪送出大營,語重心長的囑咐道:「荊州方面應當也派人在查訪庾楷下落,兩位要多一些耐心,少一些急燥。」
「國舅放心,只要找到庾楷一定給你將他請到京口來。」司馬雪言畢,和高恩華御劍而去。
藍天白雲,夏風清爽,
豫州城頭,已換上司馬休之和司馬尚之的旗幟,街巷中常有小隊士兵在巡邏,盤查來往路人,百姓生活秩序一切如舊,佃戶牽著牛、擔起農具,出城到田中耕作,商販在集坊叫賣。
「道長大叔,十數萬豫州軍,讓司馬元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數日內擊潰。」司馬雪看著不遠處的朝廷官兵,悄聲說道。「抓一隻會說話的豬來指揮,也比刺史庾楷強。」
「會說話的豬不一定行,但讓公主來指揮,定然比庾楷強。」
「大叔你取笑我。」司馬雪一臉嬌嗔。
「庾楷想來和王恭將軍一樣不喜帶兵打仗,不打仗時,士族中人將庶族與流民當豬對待。」高恩華笑道:「等打起仗來,庶族子弟與流民反過來把士族子弟當豬耍,庾楷的失敗是正常的。」
「王國舅和庾楷才不一樣呢。」司馬雪發完嬌嗔,又問:「道長大叔,咱來豫州也有十數日,庾楷看來已棄城遁逃,咱回京口向國舅復命吧?」
「行。」
陽光明媚,京口街面上十分安靜,路面上一隊隊士兵在巡邏警戒,一路沒看到一名行人,一派如臨大敵的模樣,士兵盤問高恩華兩人要奔向將軍府,立刻放行。
夏風習習,已遠遠能看到將軍府中的垂柳,司馬雪加快腳步,高恩華心頭莫明其妙的閃過一絲驚悸,立刻發出一聲警示:
「公主且慢,有殺氣。」
「錚」的一聲,司馬雪持玄冥劍在手,一抹泓光在夏日間閃爍,寒氣瀰漫,映亮了將軍府門外兵士的臉,一片陌生面孔,全在虎視眈眈注視著二人。
「換防了,王恭將軍在嗎?」
「公主殿下。」從將軍府內轉出兩名軍中校尉,遠遠便對司馬雪躬身行禮:「王將軍在府中等侯多時,請進吧。」
司馬雪抬腳便欲進府門,脖子一緊,被高恩華抓住脖子扯了回來,不禁嬌嗔道:「這麼多人,大叔又抓我的脖子,快放手。」
「公主退後。」高恩華搶上一步,沉聲道:「這兩人可不是校尉,而是修士。」
「好淫道。」兩名軍中校尉一笑,露出滿口白牙,說:「還有些本事,從那認出我倆是修士?」
「兩位人到中年,雖身穿軍服,但膚色細膩,確無軍伍之人的粗獷,口稱公主殿下,眉目卻直視公主,絕無半分恭敬神態。」高恩華略一停頓,道:「兩位面見公主,竟手提腰刀、、」
「皇姐好久不見,可想煞弟弟我了。」隨著叫聲,一名渾身金盔金甲的青年將軍從將軍府走出,面上描眉搽粉,一笑竟擠掉幾片香粉,掃了一眼高恩華,嘴角一撇:「這是那名淫道?」十數名修士從院內湧出,站在青年軍官身後。
「司馬元顯你這壞小子,竟跑到京口來欺負我。」司馬雪頓時激動起來,恨聲道:「王國舅呢,他在那?」
「臣弟近日十分思念皇姐,聽說皇姐在京口逗留,便帶兵來京口看你。」司馬元顯眉毛一跳,神氣活現,嬉笑道:「老賊王恭獨自跑了,至今沒抓到,不過他一年老體弱的糟老頭子,又不會法術,早晚被抓。」
十數名修士悄然間分面二組,前後將高恩華和司馬雪團團圍定,一隊士兵從將軍府中湧出,弓弦一響,一片森森箭頭瞄向高恩華與司馬雪。
「司馬元顯。」司馬雪一聲怒喝:「朝中乃是安帝哥哥為帝,你敢當眾殺我?」怒氣一發,羽蓮甲從虛無中乍現,凜然神聖,鳳羽如蓮花般重疊在司馬雪身上熠熠放光,將軍府前頓時寒意瀰漫,好似一瞬間從初夏轉入嚴冬。
「皇姐,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請你回宮與眾位皇親相聚。」司馬元顯收起嬉笑,一皺眉,眉毛上的香粉掉落一圈,說:「亂世之中,你隨一名淫道在外奔波,一則污辱皇族顏面,二則危險重重。」
高恩華暗中催動靈力一測,將軍府周圍靈力重疊,已被一種神秘陣法禁錮,土地崩竟然失效,心頭一沉,此次看來要與司馬雪大殺四方,趟出一道血路出圍。
「呸!你又不是道子皇叔,竟敢管我,真不要臉。」司馬雪傲然道:「本公主去那兒,由不著你一個黃口小兒管,滾開!」
「嘿嘿,尊你一聲皇姐,還真認為自已是兩年前的公主么?」司馬元顯眉毛一挑,奸笑一聲,輕蔑命令:「眾軍聽令;公主已被淫道邪術所迷,失了本性,速將兩人拿下,若膽敢拒捕,就地誅殺!」
「諾。」面前二位軍中校尉空手,十餘名修士紛紛亮出各式法器,一齊圍了上來。
「司馬元顯,你敢殺我。」司馬雪對皇族最後一份親情頓時消失,心中七分悲二分羞一分恨,大叫:「和你拼了!」玄冥劍尖斜指地面,地面波紋四起,股股陰煞寒芒,從地面瘋狂冒出,向玄冥劍尖攏去。
「冰雪之怒」道法一閃飛出,千層寒意,向面前一眾修士斬去。
一名軍中校尉早有防備,雙目中一片不屑,搶步上前虛掌一封,一道黑芒翻騰的光幕在掌中凝聚,一股滄桑的道意在黑芒中繚繞,拍向斬來的玄冥劍,「錚」的一聲,玄冥劍倒掠回司馬雪掌中。
中年男子臉上的不屑神色未退,卻「啊」的一聲慘叫起來,食中二指剎那間被冰凍成棍,自指根處生出一道裂紋,跌裂到地面,化為血水。
「殺。」一時間各種兵刃法器,自四面八方向高恩華與司馬雪戳來,刀山劍海,彷彿地獄末日一般,羽蓮甲光芒一陣閃爍,將眾修靈力削減數分,周圍法陣的禁錮靈力稍弱。
高恩華一個箭步上前,右手攬起司馬雪,左手揮出太極圖案,撞向襲來的兵刃與法器,「噗、噗、」數件兵刃法器狠狠斬在高恩華後背,青衫道袍碎裂,露出襯在裡面的金縷犀甲。
眾修合力一擊,震的高恩華「噗」的吐出一口鮮血,面色一片蒼白,卻藉助一撞之力,攜著司馬雪闖出合圍,「大叔,你、、」司馬雪一聲驚叫,眼疾手快,揮玄冥劍將斬向高恩華頸邊的兵刃打落。
「圍住,殺!」司馬元顯在身後發出一聲尖叫。
「豎子。」司馬雪氣紅了眼,纖掌一抬,一個五雷術隔空向司馬元顯炸去,一剎那五雷鏗鏘,風雲變色,司馬元顯粉臉一片懼色,尖叫一聲,躲在未受傷的軍中校尉身後。
未受傷的軍中校尉一臉冷笑,抬掌一封,一道黑色光芒從校尉男子閃出,道意滄桑,將擊來的五雷術一兜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