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節 山陰縣
郝柏趴在城頭向空中一看,一臉鄙視的獰笑,大叫:「米教蠢賊,老夫早知爾等伎倆,換大黃弓上!」
城頭上官兵向兩邊一閃,百餘名健碩男子抬著數十名木板衝上城頭,木板很寬,每塊木板上綁著三張大黃箭,弓弦全部用細繩捆在一起。
健碩男子三人一組,兩名分別固定木板,校正方向,一名射手雙腳蹬住弓背,雙臂一用力,將弓拉滿,一支粗如手臂,象一支長矛般的箭瞄向天空中孫恩等人,這是郝柏判斷天師眾修必然御器來攻,根據修士御劍的特點,自己研製的武器。
郝柏仰望天空計算著距離,倏地大喝:「射!」
劍芒呼嘯,天師眾修離城頭越來越近,逐漸已經看清城頭上守軍的眉目,驀然,一股銳風從飛劍下方疾射而上。
「箭!」孫恩只來得及叫了一聲,粗大箭頭帶著凌厲殺意一衝而至。
飛馳在最前面的豫州冶頭大祭酒墨黑子首當其衝,眼見粗大箭頭殺來,腳下一晃閃開一枚粗箭攻擊,卻正好湊到另一枚粗大箭頭上方,「噗」一聲,箭頭直插入墨黑子小腹中,粗箭力量之強悍,直接將墨黑子擊下飛劍,眼見絕無生機。
城頭上又一陣厲嘯聲衝來,飛劍上的天師眾修們成了活靶子,數息時間,十餘人個個倒栽蔥從飛劍上跌了下去。
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肉在半空中飛舞,濺了城頭守軍們一頭一身。
孫恩一個急掠,從軒轅劍上躍下城頭,腳剛一落地,軒轅劍光咆哮揮舞,已將面前刺來的數枚長槍斬斷。
益州冶頭大祭酒鄭方緊隨孫恩跳下城頭,揮劍在孫恩身後防護,其餘倖存下來的天師修士各自跳上城頭,城頭上人頭涌動,迎接他們的只有長劍和刀劍,一個人往往要面對數十人的攻擊。
「天羅戳仙,殺!」
軒轅劍似一條桀驁不馴的狂龍,劍芒暴漲,如一扇黃色門板向城頭守軍斬去,「嘭」一聲,殘肢、斷臂、刀頭和槍尖亂飛,更有一片鮮紅的血在飛舞,孫恩一身白袍瞬間變成血袍,面目凶煞有如來自陰間的索命無常。
傳功長老和執法長老剛一踏足城頭,腳底上數十柄長槍,鑌鐵刀,鬼頭刀雪花般削來,有一個軍中修士一抬手,臂上綁的諸葛連弩,一響十箭,瞬間全部向兩位長老射來。
兩團燦爛的劍花在陽光下閃爍,「叮叮噹噹」一聲脆響后,所有擊來的兵刃紛紛被彈了回去。
「去城裡寬敞地方去。」兩位長老配合多年,不需多言,立刻一起跳下城頭,從城牆上一掠而下,向山陰縣城中鑽了進去,馬蹄噠噠,一大群晉軍騎兵一窩蜂般跟了下去。
天師眾修人數少但精幹,黃老四帶領的官軍人多,但大部分是普通士兵,其中挾雜著一部分軍中修士和天極宗弟子,城上城下瞬間處處上演猛虎鬥群狼。
孫大眼為人精明,在奔襲山陰縣城時,便有意拉到最後,前面孫恩和鄭方等人受到攻擊時,他帶著孫閭露等人遠遠轉了一個圈子,在半空中瞧准郝柏的位置,徑直衝去,腳剛落到城頭,立刻掐訣頌咒。
「筆削春秋!」
一支碩大銅筆飛出,在憤怒殺意的驅使下,銅筆驀然分成十數道殺戮筆影,將郝柏團團籠罩,「嚓」一聲,四象血陣立刻啟動反彈,氣波扭曲,一條條若有若無的術法血線在城頭上飛出,將筆削春秋術法緊緊抵住。
孫閭露從飛劍上跳下來,長劍一起,如飛鳥投林,徑直向郝柏衝去。
郝柏身邊弟子立刻迎上來,將孫閭露截住,雙方頓時如乾柴遇上烈火,相互糾纏在一起,一陣血肉飛濺中,孫閭露挨了一刀,同時也倒下一名天極宗弟子。
城頭上狹窄,每一處方寸之地都人擠人,連箭跺上都有晉軍佔據,每個人頂著別人,也被別人頂住,平時的閃展騰挪全部失效,除非跳下城頭,任誰半步也不能退,想前進半步,只有從對面敵人的身體上踏過去。
「衝過去!」
孫恩百忙中發現孫大眼佔得的先機,一聲長嘯,劍光狂舞向郝柏逼來,鄭方帶領數名祭酒緊緊相隨衝殺,一路血肉崩潰,死的人被踩踏的身肉模糊,不死的人身上粘滿血肉,和噬血狂魔無異。
黃老四站在遠處看個真切,手持一柄大黃弓,引弓搭箭「嗖」一聲向激斗中的孫恩射去,一張獸皮倏地在半空中撐開,將箭矢擊落,建康冶頭大祭酒牛聯社從獸皮后露出一顆油光鋥亮的大腦袋。
「殺了他。」黃老四一揮手,身後的晉室立刻向牛聯社衝去。
城頭上一亂,城下盧循等修士偽裝成的挑夫們頓時壓力大減,盧循瞅准機會,向口中拋了一粒丹丸,體內靈力一時暴增,祭出黑色骨錘向四象血陣法狠狠一砸。
「嘭」一聲,四象血陣一陣顫抖,搖搖欲裂,「破!」數名天師修士一見機會出現,立刻各施法器一齊向四象血陣砸去,郝柏被孫大眼等人牽扯,施展的道念不純,四象法陣頓時碎裂湮滅。
「衝上城頭。」一群修士被四象血陣束縛,在箭矢的圍攻下苦苦支撐一柱香,人人心中的憋氣和憤怒可以把天燒著,「嗷」一嗓子,跟在盧循身後向城頭衝去。
城頭上,孫恩率人已和孫大眼匯合,結起防禦法陣,然後移動著接應修士,遠遠一見盧循等人已衝上城頭,立刻接應匯合一起,一聲大喝:「走,全部走!」
孫大眼立刻遵命,順著城牆遁出城外,盧循黑色骨錘祭起,將面前兩名晉室擊的粉碎,孫恩大叫:「盧遁走,快走!」
盧循看看城上城下重重的晉軍,大呼:「「天師盧循,今日敗走,來日血洗山陰,替亡去袍澤報仇!」
「哈哈、」郝柏發出一陣狂笑聲:「盧循小兒,米匪這是反了?」
「反了,本教從今日起,起兵反晉!」
孫恩喝聲鏗鏘有聲,揮劍將面前數名晉軍劈出兩半,趁晉軍一亂時,伸手摸出數粒黃色丹丸,「啪」的甩出,一股嗆鼻的辛辣味頓時在城頭上瀰漫,天師眾修借著城頭晉軍掩鼻躲避時,紛紛遁出城去。
「米賊要逃。」郝柏掩鼻歪頭一看,指著孫恩等人的背影大叫:「弓箭手待侯。」城頭上人太多,等一批弓箭手列陣登上城頭,連天師眾修的背影也看不到了,黃老四一臉得意笑容,狂叫:「米賊也不過如此,哈哈。」
郝柏卻笑不出來,這次城頭大捷,全部倚仗神秘人事先送來的信,對天師眾修的進城地點和方式,時辰等都了如指掌,才提前設伏,佔了個不大不小的便宜,若天師道真反了,下次整軍來攻,這山陰城一個彈丸之城,還真撐不住多久。
會稽東林中塢堡內。
「從秦到漢,老百姓造反都因吃不上飯要被餓死才造反。」孫恩白袍勝雪,一臉肅穆,正在說:「今日晉室江南百姓被士族和皇族奴役日久,雖然勉強能吃飽飯,但本教要替天行道,解救他們出水火,還一個光明公平的天下。」
「造反沒有對錯,只有成敗。」盧循道:「反了就是反了,眼下要召集人手,置辦武器。」
山陰城頭一戰,天師眾修折損數十名修士,也明白了大規模混戰,平時練的道法異術大多使不上勁。
一名修士若在寬敞的平地,可以進退自如,面對一群潰散的士兵,取勝的機會極大,但若面對一隊擺出隊形士兵的集體攻擊,這一隊士兵便是一位千手觀音,不停揮舞兵刃和箭矢進行攻擊,面對如此沒有章法的持續攻擊,修士的靈力總有枯竭之時,便只有逃。
破敵之策便是打亂對方的防禦陣型,若想擊潰對方陣法,就必須有非常猛烈強悍的攻擊,需要大量的人員和精良的武器。
天師道眼前最嚴重的問題,一是沒有大量的人手,二是沒有能供大量人口聚集的物資,沒有帳蓬,沒有糧食,沒有盔甲和盾牌。
盧遁道:「師君,咱眼下徒有一腔熱血,若想攻取山陰縣,有兩條路可走。」
「說來聽聽?」
「一是召集天下各郡縣祭酒和修士,人數約有數千,憑這些力量取下山陰輕易而舉,但事後仍需遣散人員,咱繼續躲回隱龍島苟且偷安。」
「二呢?」
「召集普通教眾也參入攻打山陰縣城,亂拳打死老師父,普通教眾人數約有數萬,但如此眾多的人數,本教一時之間,從何處籌備大量的糧量和武器?」
孫大眼過來道:「可將附近城牆低矮的郡縣,還有塢堡一併攻下,將不是本教的士族和庶族府中部曲手中的武器和糧草取來一用。」
「這是要搶嘛。」傳功長老愕然詢問?
「當然要搶。」盧遁大聲道:「本教攻陷上虞縣已是公然造反,不搶士族們的刀槍和糧食來用,難道要本教信眾等著挨刀?難道讓他們光著身子去抗箭?墨黑子等兄弟的仇不報了?」
盧循火氣極大,一連數問,口氣十分尖銳,傳功長老一時無言應對。
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為兄弟或族人報血仇,是江湖中最基本的規矩,甚至連晉室官府也對替族人報血仇的人網開一面,如桓玄的父親桓溫少年時,便曾手刃兩名殺父仇人,官府便沒追究。
山陰縣城頭一場混戰,天師道除了傷亡慘重外,山陰縣中的天師信徒除了祭酒徐子福被斬,其餘人眾全被黃老四扣為人質,這些人質中還有孫閭露的兩名女徒弟王茨與王穎。
「傳功長老。」孫恩平靜的說道:「本君知你憐惜江南蒼生,心懷慈悲,可眼下這仇若不報,本君將置於何地?山陰縣中的教眾和王茨、王穎等人若不施救,任何黃老四虐殺,本教何以立足?」
「唉,仇要報,人也要救。」傳功長老向孫恩拱拱手,不在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