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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節 吳興郡(一)

  子夜過後,衛子怡令人將傷員抬走,帳中一時只剩下高恩華和衛子怡兩人。


  「記得道長以前有名高徒王存忠,熟通醫理和藥材,何不請他來幫幫手。」


  「王存忠一直在鳳鳴堡採集地星草,陽道友識得去鳳鳴堡的路,他外出回來了么?」


  「陽道友和慕容道友一起出去打探公主的下落,至今未曾回營。」


  聽聞提起司馬雪,高恩華剛露出笑意的面孔頓時凝重起來,衛子怡心中暗暗後悔失言,連忙說:「道長不必憂慮,明日我們加派人手外出打探公主下落。」


  「此舉不妥,以陰殿主的道法修為,派人再多也無益。」高恩華搖搖頭,說:「公主既然敢孤身犯險,想必自有應對之策,還是順其自然等等吧。」


  衛子怡伸手試試高恩華額頭溫度,說:「道長的傷勢如何?」


  「胸腹倒是不痛了,只是無法運用靈力。」


  「公主每次總有天助,這次那個謝東衣也跟去相助,說不定明早便又出現在道長面前。」


  「上次她被陰殿主擄走,我憂心似焚,不料她竟自已安然歸來,意外還得冰雪仙子的羽蓮甲,料想這次也能如此。」高恩華說著笑了起來,臉上也有了一些光彩。


  衛子怡心情複雜,低聲附和說:「事情一定如道長所料。」


  帳外寒風嗚咽,雪花撞擊在帳蓬上咚、咚、的響,帳內炭火盆忽暗忽明,兩人慢慢說著話。


  「道長,咱以後就這麼在天師道營中待下去嘛?」


  「子怡,這事兒我也心狠嘀咕呢,咱這數百人除了天師道可以藏身外,在那也不容易,可我對天師道的作為心中頗為不喜。」


  聽高恩華喚自己子怡,衛子怡心中一顫,不禁將身體湊近了些,說:「道長,如今師尊不在,衛師姐又事事依賴於我,一想起師姐妹們的安危,我日夜寢食難安。」


  高恩華雖然受傷,但與衛子怡相處多日,對衛子怡的憂懼心知肚明,不禁伸出手,握了握衛子怡的手安撫說:「子怡休要擔心,待我身體復原后,一定想法子將桓少手中的姐妹們救出。」


  「咱能斗的過他么?」衛子怡放鬆下來,坦白說:「桓氏有錢有勢,能請來那麼多高手來相助,就拿陰殿主和地痴來說,咱便鬥不過人家。」


  「按道家說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一件事物到了強盛的極點時,必然轉衰敗,反之則一樣。」高恩華有意笑了一笑,說:「所有壞事兒,咱們都趕上了,下面必然是好事。」


  「真會這樣嘛?」


  「真能。」


  「哎,道長不對啊。」衛子怡忽然道:「我問你咱以後要不要一直待在天師道營中,你這說了半天,也沒說待還是不待,倒是把我哄的挺高興。」


  高恩華忍住笑,心想要是沒這點本事,豈能把公主哄的團團轉,嘴中卻說:「這事兒總得等我傷好了再說吧,天師道不是要攻打吳興郡嘛,這一戰多半不會順利,這之間有很長時間可以允許咱們想好出路。」


  「嗯。」


  孫恩和孫大眼匆匆趕回軍中大帳,見盧循和傳功長老及幾名治頭大祭酒如鄭方和牛猛等人正在帳中等侯。


  「吳興郡情形如何?」孫恩一進門就問:


  「吳興郡北偎太湖,西通建康,城東多有湖泊溝渠,唯有城南地勢適合大軍攻城。」盧循緩了口氣,又說:「吳興郡城牆由熟土徹成,如今天寒地凍,城牆外掛上雪水簡直堅若金石,本教沒有大型攻城器具,若仰面強攻,恐怕教眾要傷亡慘重。」


  「看來這是一場硬戰。」孫恩道。


  盧循道:「絕對是一場硬仗,吳興郡太守是謝邈,這人軟硬不吃,下令在城中大量備糧,如今城中守軍加上難民雜七雜八加起來,人數一點不比本教少。」


  「本教自舉事後,所攻郡縣大多不戰而降,一直罕遇對手。」孫恩白衣如雪,站在燈光中熠熠放光,有力的說道:「謝邈既然要在吳興郡與本教一決高下,本教便一鼓作氣攻下吳興郡,趁機向天下一展天師道軍威。」


  「老夫說一下。」傳功長老快言快語:「吳興郡離建康和會稽郡不遠,咱兩邊可都要防著些,謝邈是謝氏中人,咱去攻吳興郡,謝氏能坐視不理么?」


  孫大眼道:「除了防範會稽郡王凝之派兵北上,還要防範京口謝琰所屬北府軍南下支援,這北府軍早晚是本教勁敵。」


  「和他們相逢是早晚的事兒。」孫恩鼓勵道:「本教目前兵鋒正盛,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來吧,就在吳興郡城下斗個輸贏。」


  帳中人對這場大戰心態各異,便都知道這場大戰避不可免,晉室不可能坐視天師道舉兵不管,這場大戰早晚都會來。


  兩日後,天師道大軍全部匯齊,十數萬部眾在大營中休整一天後,師君孫恩一聲令下,大軍緩緩起行,一路上大旗翻卷,馬蹄踏破積雪,向吳興郡城進發。


  大雪初停,萬里無雲。


  孫恩白袍勝雪,騎一匹高大白馬,在周圍教眾一片灰黃衣衫的襯托下,顯的丰姿俊秀,眾修在左右騎馬跟隨。


  原登飛騎一匹棕馬,自隊尾超了過來,遠遠見到孫恩時,兩腮邊迅速折出一團肉,大拍馬屁:

  「師君策馬如詩,揮劍如歌,英姿不遜楚王與關公。」


  「原將軍熟知前朝典故,文采斐然,實乃本教俊才。」孫大眼道:

  原登飛自天師道起事後,在以往作戰中,僅憑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巴,鼓動無數教眾熱血沸騰,慷慨赴死,迅速得到孫大眼的賞識,被封為鬼將,可以在孫恩左右行走,參議軍機大事。


  「聽聞原將軍曾在燕軍主帥慕容寶帳中聽調,參加過參合陂大戰。」孫恩忽然問道:「本教此次攻打吳興郡,可有良策建議?」


  原登飛滿面堆笑,說:「兩軍對撼,除了糧草兵器和人數多少外,士氣更重要,一定要通令全軍不能妄傳謠言。」


  「謠言?」孫恩連忙問道:「原將軍說說這謠言的事兒。」


  「參合陂大戰,燕軍原本勢盛,但北魏帝拓跋珪領軍遠遁大漠,誘燕軍深入追擊,燕魏兩軍最後於黃河渡口隔岸對峙。」原登飛啪的一抖扇子,說:「拓跋珪令修士到處造謠說燕帝慕容垂病亡,使得慕容寶擔心帝位有失連夜退兵,后在參合陂被魏軍趕上偷襲大敗……」


  孫恩道:「燕魏兩軍對峙,一個謠言傳聞竟能使原本佔優勢的燕軍大敗,此次攻打吳興郡,本教可以利用謠言取勝么?」


  「傳謠張張嘴,闢謠跑斷腿,謠言力量無窮,它能引起軍心不穩。」原登飛道。


  孫恩道:「快說說。」


  「本教大軍圍攻吳興郡后,建議師君除了派出兵馬三面警戒,還可派出小股修士到吳郡等三城傳播謠言,只說本教要派兵攻打以上三城,使三城軍民疑神疑鬼,不敢出兵支援吳興郡。」


  孫恩哈哈一笑,說道:「原將軍利用謠言的計謀讓本君耳目一新。」


  原登飛心中狂笑不止,暗自嘲諷孫恩見識淺薄,什麼熟知歷朝史記典故?史記典故不會開口辯駁,還不是全憑老子一張嘴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任你師君孫恩和天驕桓少高高在上,還不照樣被老子一張嘴耍得團團轉。


  前次兵進吳興郡,因為戰線拉的太長,被郝柏趁機偷襲,這次發兵,天師道整隊緩緩前進,一路派出修士斥喉四處巡查。


  兩日後,軍中斥喉來報,吳興郡城到了!

  「大軍原地安營。」孫恩揚聲下令:「明日午時兵圍吳興郡。」


  師君令發出后,天師大軍原地安營,孫恩自有他的道理,根據以往攻城的經驗,許多郡城官吏從未經歷過戰事,待看到天師大軍眾多的人數后,往往不戰自降。


  雪后初晴,天空蔚藍。


  吳興郡太守謝邈站在城頭上,極目遠眺,只見天師中人如一片黃河之水慢慢湧來,速度緩慢但力量強悍,大軍在離城牆一里處駐足,震天軍鼓聲中,當中一騎白馬絕塵而出,直奔城樓下。


  「賊首孫恩又來勸降了,老西瓜描丹青,仍然是老一套。」郝柏冷笑道:


  謝邈出身士族豪門,又任晉室官吏多年,孫恩雖是米教師君,在他看來只不過是江湖叛亂匪首一名,兩人身份不值同席而語,耳聞郝柏解說孫恩親來勸降,不禁嘴角一動,面孔上微微冷笑。


  孫恩在城牆下勒住戰馬,仰頭一看,只見城頭上旗幟飛舞,兵刃在冬日下閃著寒光,一股憤怒的殺意在城頭瀰漫,當下一揚臂,身後鼓聲戛然而止。


  「孫恩見過謝太守大人,建康司馬元顯無君無父,強征樂屬充軍,惹得天怒人怨,本君率數十萬教眾奔赴建康清君側,以匡護天下正道,如今借道吳興郡,懇求謝大人放本教人馬過關,獻上區區薄禮,請謝大人笑納。」


  「這套說詞不錯,這孫恩倒是名風雅之士。」謝邈微微頜首。


  一輛春秋戰車自天師道戰陣中馳出,車項一個漆木大箱子,車輪滾滾,片刻來到吳興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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