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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節 吳興郡(七)

  城頭上廝殺聲震天,城內的百姓們都在燒香祈求上蒼保佑晉軍能勝。


  郡太守府衙大堂寧靜異常,公案上鋪滿白紙,謝邈朝服冠帶,一手輕撫長須,一手執筆在紙上疾書,寫來寫去,紙中只有一個個筆意或雄渾、或古樸的殺字。


  「報、」一名兵士進府,低聲說:「天地宗郝柏求見。」


  「快請。」


  堂門前人影一晃,郝柏手提血跡未乾的寶劍奔了進來,朗聲道:


  「稟謝大人,在下順路來給大人報個信,城頭固若金石,按這般攻法,米賊攻上三年也爬不到城頭。」


  謝邈微微一笑,其實這些軍情他早已得報,伸手將一張白紙遞給郝柏,白紙上書一個鋒芒凌厲的「殺」字,郝柏也不多話,伸手接過白紙,轉身奔出府衙大門。


  謝邈待郝柏走遠后,扔了筆,拈鬚嘿嘿而笑:「士族名士絕想不出混元金斗這等妙招,若非臭氣薰天,倒真想去瞧瞧米賊的狼狽模樣。」


  城中孫氏一族府中大廳內,空空蕩蕩,寧靜安謐。


  一台大玉案孤零零擺在廳中央,發出一片溫潤的光澤,僅這一塊玉石的價錢,便值萬兩黃金,竟被雕刻成一座玉案。


  玉案上精雕細刻,整個吳興郡城被縮小了比例,一一刻在玉案上,城牆的每一個拐彎處,均插有一面玉制幡旗,最為詭異的是,玉案中流動著一股污黑的血液,黑血在玉案中沿著城牆緩緩流動。


  玉案后不遠處,天極宗潘師叔正以五心問天模樣打坐。


  廳門「吱」一聲被推開,一隻碩大的虎頭拱了進來,一頭巨大的白虎走進廳內,粗大腳掌落地無聲,徑直奔到廳內的角落中躺倒,虎目滴溜亂轉,瞧著隨後跟進廳內的一名光頭僧人。


  「郝宗主果然手段高明,正奇兼用,已然打退米教數次進攻,還給米賊們頭上扣了一桶糞。」


  潘師叔雪白長眉一抖,緩緩睜開眼晴,凝目看看玉案,搖頭道:「米教並未全力攻城,今日只是試招,了念禪師且莫歡喜。」


  「小僧心中明白,久聞盧循為人智謀百出,果然有些門道。」了念禪師看看玉案,說:「早聞天極宗『四象陣』傳承自上古,能謀敵決勝於千里之外,今日能近觀陣法奧妙細微,甚是幸事。」


  潘師叔笑道:「四象陣沒有禪師誇的那般神奇,但在幡旗之內,有外敵闖入使用靈力時,確能查覺來敵方位,並以眾人血祭之力禁錮。」


  郝柏一陣風般闖進來,大叫:「師叔,今日殺了個痛快,數年來的憋屈總算吐出一口悶氣。」


  「你殺心甚重,有違天和,能讓人處且讓人吧。」潘師叔低聲說道。


  郝柏道:「師叔是知道的,我天極宗向來不問江湖是非,卻禍從天降,若連弟子們的仇都不服,不如折了宗門算了。」


  「阿彌陀佛。」了念禪師道:「潘師叔且莫手軟,如今只有以殺止殺,江南才會太平。」潘師叔垂下了長眉,不在說話。


  「看來果如神秘人信中所說,盧循此次只是試探攻城。」郝柏看看安靜的玉案,又說:「我去城頭多殺兩個米賊解解氣。」說完一陣風般奔了出去。


  吳興郡南城的廝殺十分激烈,一個天師戰陣被打散,第二個戰陣極時補上,盧循和孫大眼親自率人蔘入進攻。


  兩人為了獲得最直觀的攻城經驗,並未御器,而是搶到離城頭最近的一輛春秋戰車後面觀看。


  天極宗所有弟子正在城頭上協助守城,一名眼尖的弟子登時大叫:「大師兄,盧循來了,在那輛呂公車后。」


  張貴順指一看,叫道:「快報告師尊。」


  「為師來了,讓我看看。」郝柏恰好趕到,躲在箭跺后一看,哈哈大笑:「盧循小兒來城下學本事了,看為師扣他一盆子屎。」


  城內牆下十餘丈外,擺有數百架拋石機,謝邈在得知天師道要來攻吳興城后,命人提前製作加工的,原本是做為殺手鐧用的,在徵得守備將軍武萬里的同意下,一場陰謀產生了。


  一名軍頭操作拋石機,裝上了一塊石頭,在經過郝柏不斷校正後,「呼」一聲,石頭隔城拋了出去,「啪」一聲落在地面上,一個鬼卒也沒砸到,沒有引起天師中人注意。


  「方向對,力道減三成。」郝柏在城頭上下令。


  「呼」一聲,又一塊石頭飛上了天,徑直砸在呂公車上,「嘭」一聲砸碎了車頂,卻仍然沒有引起天師中人的注意。


  「就這樣,三十塊石頭,三十個混元金斗桶準備。」郝柏想了想,又說:「再來十塊石頭,十個混元金斗桶。」


  郝柏和孫大眼正躲在呂公車后查看城頭爭奪戰,「嗚、嗚、」一陣怪聲中,三十餘塊石塊從城內向呂公車砸來,車邊護衛的天師修士連忙飛出各式法器將石塊擊飛。


  「城頭有人發現咱了,定是郝柏老兒,區區幾塊石頭也想傷到本尊?」郝柏忽然警覺起來,滿腔不屑。


  「嗚、嗚、」又一片混元金斗桶砸來,負責護衛的修士仍然祭出法器撞去,「嘩啦啦、」一片惡臭從天而降,任盧循和孫大眼左躥右跳,卻仍然被潑了一身屎尿。


  「盧循豎子.……」未等盧循罵完,第三批石頭和混元金斗桶混合在一起,凌空砸來。


  一記黑色骨錘兜頭反拍上去,黑氣衝破砸來的混元金斗,盧循已然遠遠閃了出去,他將氈帽取下在鼻前一聞,高聲下令:


  「傳令收兵,將陣亡道友抬回掩埋。」


  天師道收兵金號聲一起,各個戰陣緩緩後退,退下來的鬼卒們心中竊喜,今日總算沒有命喪城下,還能見到明日的太陽。


  陽光明媚,兩隻蒼鷹從雲中俯衝下來,在城邊急掠而過,看不懂城邊愚蠢的人們為何在相互殺戮,在臭氣薰天中,一振翅沒入天際。


  「盧循小兒。」郝柏獨立在一個箭跺上,攏掌大喝:「回去好好思量如何破老夫的混元金斗陣,哈哈哈哈!」


  盧循臉色平靜,遠遠摘下氈帽向城上揮了揮,命令道:「將死者擇地掩埋,把傷者抬到高醫官那診治。」


  開戰前,高恩華便令女修們準備各種工作,令王存忠和白師姐等認識藥材的女修們挑撿藥材。


  城頭一戰,受傷鬼卒人數比上次遇襲時少了一大半,只是味道臭不可聞。


  高恩華指點雲渺宮女修們先粗略施救,盡量保全傷者性命,女修們屏住呼吸,用刀子挑開鬼卒們身上盔甲,一一抹葯療傷。


  「天極宗的人猥瑣,這種下三流的法子也使上了。」衛子怡捏著鼻子替一名傷兵起下箭頭。


  「那也比盧循強多了。」陽大牛停足帳門前,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今日攻城直接打成添油戰,咋不派出軍中修士搶佔城頭呢?只派些鬼卒上去,結果個個被扣了一桶屎回來。」


  「他也從來沒帶過兵,第一次指揮這麼大的惡仗,何況天師中人實際上就是一盤散沙。」高恩華道:「能指揮成這樣也算不錯了。」


  「老小子盧循一肚子壞心眼,看到盧循和孫大眼躲在呂公車后,立刻糾集了一批屎盆子從天而降……」陽大牛說的繪聲繪色。


  「師尊,快看這是什麼?」


  王存忠匆匆奔進帳中,臉色一片通紅,將手中一個普通大木盒子遞給高恩華,木盒表面甚是破舊,但盒板上下極為厚重。


  高恩華推開盒只看了一眼,便道:「將傷者全移到左邊帳蓬去醫治。」


  女修們迅速將帳中傷兵抬了出去,衛子怡又將帳中收拾一番,見高恩華面色寧靜,嘴角卻在微微跳動,顯然對大木盒內物十分重視,把帳中女修們也支了出去。


  盒蓋推開后,裡面驀然粼粼瑩光,光芒來自一個玉盒。


  「盒中還有盒?」陽大牛見物心奇,一步跨了過來,大眼溜圓只見玉盒內並列排列著一排白色圓狀物體,外表長滿粗短不一的肉刺。


  高恩華取出其中一個,伸到鼻前嗅了嗅,又伸舌舔了舔,露齒一笑,說道:「貧道苦苦尋它十餘年,終於見到此物真容,存忠你立大功了。」


  「誰能告訴俺,這是什麼稀罕東西。」陽大牛嚷嚷著詢問?

  高恩華將手中的長滿肉刺的白色物體遞出,說:「陽道友遊走江湖多年,好好瞧瞧,以前曾見過此物么?」


  「其實俺認得它,奈何它不認得俺。」陽大牛也學著高恩華般先放到鼻前嗅嗅,然後又伸舌舔舔,然後晃晃大腦袋,說:「這東西外表有點鹹味,到底有何神奇之處?」


  「我看看。」衛子怡伸手接過去,反覆看了片刻,忽然問:「這是千年白土肉?」


  高恩華點點頭,說:「此物應是某家士族之物,被抄家后一看不是金銀珠寶,便棄之如枯草,然後被存忠發現,衛怡說是否需將此事告知孫師君?」


  「孫師君眼下在與盧長老他們推演如何攻城。」衛子怡嫣然一笑,說:「藥材這等瑣碎小事,不必主動打擾他。」


  「衛道友說的對,孫恩只想取得天下,那有心思來理會小小藥材。」陽大牛問:「這東西主要幹啥用的?」


  「練一種化神丸用的。」高恩華對王存忠說:「你和綠蘿慢慢將所有藥材分分類,整理一番。」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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