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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帶著棺材行走的男人

  順子到底去哪了?師傅沒有說,陳沖他們也不能為難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不是。師傅一問三不知,那些警察也沒有辦法,最後陳沖讓同事先上車,獨自一個人走到師傅面前,他笑著說:「德爺,我們雖然不認識,但我想掏心窩子問你一句,這句和我的身份無關。順子是不是找到那個墓了。」


  「他找不到。」


  「那我就放心了。」


  陳沖說完,對著師傅鞠了一躬,就轉身走了。順子的去向,也變成了一個謎。等陳沖走了,我就問師傅:「師傅,那個王蓉到底是咋死的。」


  師傅撇了我一眼:「那我哪知道,問警察去。」


  當天,師傅就把我送回了家,一個暑假,我在也沒有什麼神奇的經歷。玩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上學了,我還沒有玩夠。


  在學校憋了幾天,終於忍不住了,就和同桌一起,去河裡的石頭底下捉泥鰍。我們鄉進村就有一條河,像月牙一樣把村子包起來。村裡每一個孩子都會被明令禁止,不允許下河洗澡,因為那條河太饞。


  這項命令沒幾個人聽的,就算聽話的,也是因為他們太膽小。我們一般在河邊脫成光屁溜,然後捂著下面,從小橋上排著隊的往下面跳。


  這條小河沒有多遠,就有一個淺灘,在那裡湍急的河流變得緩慢,水質清澈見底。我們就在摸泥鰍。


  這個時候天氣正熱,沒有幾個人願意在外面溜達。我正玩得開心,就看見村口來了一輛拖拉機,一對父子坐在後鬥上,那個父親長得黢黑,皺著眉頭。孩子和我差不多大,兩眼無神的看著路邊的風景。


  我很快把目光從父子兩人身上離開,因為車鬥上還有更吸引我的東西。車鬥上帶著一個柳木棺材。


  在我們這裡棺材是松木的好,很少有人用柳木做。柳木屬陰,有人說用了柳木的棺材會詐屍。拖拉機上的柳木棺材,看起來不是新做的。車鬥上還有一些行李,誰都知道他們是搬家過來,但搬家還帶著棺材的,聽都沒有聽過。


  我很快就把這個疑問給忘了,全心全意的投入了捉泥鰍的樂趣當中。晚上回家,我爸問我幹啥去了,我說上學去了,然後就挨了笤帚疙瘩。我躲在小屋裡哭,哭了一會兒聽見外面沒動靜,就趴在門縫上看,看見爸爸媽媽正在聊天,他們說的就是村裡新來了一戶人家,姓江,這家沒有女人,搬家的時候,還帶著一口沉重的柳木棺材。


  柳木棺材不沉,所以村裡人猜測那口棺材裡面裝著死屍。然後,村裡閑著沒事的老娘們就把這個話題,越傳越離譜,有人說他是一個變態的殺人犯,還有人說他是一個養屍的走陰人。聽了一會兒,我看見爸爸朝著小屋走來,趕緊趴在床上裝睡。在河裡玩一天,真的特別的累,本來裝睡的,不知不覺得睡著了。早上起來,我像沒事人一樣,要吃早飯上學,然後就看見我爸惡狠狠的看著我,我這才想起,書包還在學校,趕緊叼起一個饅頭,逃荒一樣沖向學校。


  我們班來了新同學,就是昨天坐在拖拉機上兩眼無神的孩子。老師介紹說他叫江米,坐在我不遠處,看樣子比我還矮一些。可能因為昨天家長們把他家的故事傳得太過匪夷所思,下課後同學們沒有人和江米玩。


  只有我樂呵呵的湊了過去,晦澀的自我介紹之後,我們很快就熟了。我乾脆的問他:「老江,你們家的棺材里裝的是什麼?」


  「我爸不讓我說。」


  「你爸不讓你說,你就不說,你咋這麼慫呢?」


  江米臉憋的通紅,被我將得有些難受,就梗著脖子和我說:「中午我爸不在,我帶你看看。」


  江米家在一個土房子裡面,還是那種大坯房。這樣的房子採光不好,早就木頭垛頂替了,剩下的也不多都變成了倉庫。


  一開門,我就覺著一股陰風從我的身側竄過去。屋裡面的沒啥傢具,那副棺材就放在客廳里。除此之外客廳還有一個吃飯的桌子和一個神壇。


  神壇供奉著關二爺,棺材墊了起來。這種奇怪的布置,我可是前所未見,都想去黑河鄉把師傅請來了。


  江米和我解釋,說供奉關二爺,是因為他爸爸是個講義氣的人。棺材升起來,這叫升棺發財。這種解釋讓我覺得毛骨悚然的。


  他們家有一個卧室一個客廳,卧室裡面一個炕,北牆上掛著一幅畫,是拓印的。我跟順子在古街見過世面,從這幅畫的陳舊程度看,這是一幅古話,也可能是做舊。但把一幅拓印的山水畫做舊,有這個必要嗎?


  這幅畫看上去像一個荒原,上面黑色的尖頂林立。本來我是來看棺材的,卻不知不覺被這幅畫吸引了。我盯著山水畫看,腦子突然冒出了我背誦得滾瓜爛熟的東西。


  葬山之法,勢為難,形次之,方又次之。


  夫千尺為勢,百尺為形。勢與形順者吉,勢與形逆者凶。勢凶形吉,百福希一。勢吉形凶,禍不旋日。千尺之勢,宛委頓息,外無以聚內,氣散於地中。經曰:不蓄之穴,腐骨之藏也。


  從這幅畫裡面,能看到勢,也能觀測到形,但形和勢不是相輔相成的,是對立的。


  如果那些黑色的尖頂,代表的是墓地的話,那這個地方絕對不是什麼吉地,是埋骨之地。


  「你看得懂嗎?」江米見我看得入神,突然問我。


  「我好像看懂了。」


  「我爸說了,這東西一般大人都看不懂,還說到了十八歲他才教我。你咋可能看懂。」


  「可能我也沒看懂,咱先看看棺材裡面,裡面到底裝的啥?」


  柳木棺材顏色看著清淡,磨損有些嚴重,估計江米他們經常東奔西跑的搬家。開棺材我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就算它向柜子一樣擺在那裡,靠近之後也會讓人掉雞皮疙瘩。


  我把手放在棺材上,竟然感覺到了一絲木頭獨有的溫熱。江米在我後面笑,問我:「程峰,你是不是不敢打開。」


  「我敢,我怎麼不敢。」


  就在這時,門執拗一聲開了,江米的爸爸走了進來。江米的爸爸叫江愛軍,除了長得有些黑之外,其他都挺好的,看到我還笑呵呵的。


  我和江米倆站到棺材跟前,手背在後面,都是汗。江米拉了我一把,然後和江愛軍說,我們去上學了。我倆像做了壞事一樣,逃了出來。出來之後,還覺得挺高興,嘻嘻哈哈的往學校跑。


  我上學沒有多久,鄉里的張鐵鎖來找我。張鐵鎖是老張的大兒子,在村裡做一些雜務。新搬來的江愛軍在家裡放了一口棺材,這事村民反響的厲害,鄉長就讓張鐵鎖去看看什麼情況。村裡很多人都信牛鬼蛇神,對於棺材更是忌諱的很。張鐵鎖不敢去,想著我曾經在他家要過半碗斷氣飯,就找我來,幫我請了假。他和我師傅不熟,想讓我搭橋,請師傅把這事解決了。


  張鐵鎖用212拉著我,坐上小車讓我覺得威風凜凜的。去的時候,是滿懷著信心,想著一句話就能把師傅請來。沒有想到,師傅無動於衷,癟著嘴和張鐵鎖說:「這活不能幹。第一,哪條法律也沒有說,屋裡不能放棺材。第二,我去了能說啥,我要是說鬧鬼,這就是欺騙政府。」


  師傅講道理,能把死人說活了。張鐵鎖也不想走了,鄉里給了任務。師傅回屋從肩撘子里拿出一根雷擊木,給我,讓我跟著去開棺,囑咐我開棺前,用雷擊木掃掃身上的煞氣。張鐵鎖明白,師傅是鐵了心不管這事。就帶著我去了江家。


  江愛軍聽我們這麼一說,說這口棺材是為自己準備的,就當著我倆的面把棺材打開了。棺材裡面有繩索、匕首、木釘子、手套,水壺、火柴、鐵鍬。還有一個醫院的急救箱,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半圓形的鏟子。


  後來我才知道,這裡面的東西都是用來進大墓用的,特別是那個半圓形的鏟子,叫洛陽鏟。當時,江愛軍看我們是外行人,就打開了,除了那個洛陽鏟我們叫不上名字來,其他的捆屍索、生存刀、桃木釘,摸屍手套,過濾水壺、防水火柴、工兵鏟在我們的眼裡就是工具。這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棺材,充其量就是一個工具箱。


  張鐵鎖說不出啥來,就要帶著我走。江愛軍把我們攔住,笑嘻嘻的問我:「小朋友,你手裡拿著的那根棍子是誰給你的。」


  聽到他這麼說,我才想起來,雷擊木我還沒有用過,人家棺材都打開了,我趕緊拿著黑漆漆的木頭,在自己的身上揮舞了幾下,又對著張鐵鎖做了同樣的事情。


  我以為江愛軍會笑話我,沒有想到,他非常嚴肅的看著我,讓我覺得有點緊張,也猜不透江愛軍想什麼?

  不過,我到是想和江愛軍說一件事。


  「江叔叔,你卧室掛著的那副畫,最好摘下來。」


  江愛軍沒有回答我,我也沒敢接著說,心裡特別虛,我說不出所以然來,只是很自然的覺得,那副畫會給江家帶來厄運。


  山主人丁水主財,這幅險惡的山水畫,一定會對江米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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