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三院四脈
鮮桃、鳳梨、葡萄，各色水果，各式糕點滿滿裝了一大盤，三個年輕人圍著桌子，眼裡冒著綠光，時不時肚子裡面冒出咕的一聲，一副餓得瘋了的模樣。
清源派新入門弟子，在經過試劍石檢測過根骨之後，頭一件事情就是修鍊辟穀之術。換做往年，有些人只要十天半個月，有些人大概一兩年，只要時間足夠，這一關總是能夠過去，算不得什麼難關。
可今年不同往日，因為廣招門徒的原因，新入弟子極多，足足有三千多人。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總要分個等次出來，才好因材施教，條件好的弟子可以得到更多的資源分配，更好的師父指導，條件一般的只能吃「大鍋飯」，再差一些的，就要被發配到支門去也說不定。
至於分等次的方法，共有三關，第一關是食慾關，方法很簡單，一個月只喝少許清水，外加一粒辟穀丹，不得再食用其他任何食物。參與考驗的弟子，只需要待在自己房中，一個月不偷吃水果糕點，就算過關。
修仙也好，修真也罷，不過說法不同，但可以肯定都是逆天而行的行為。凡人自出生，娘胎裡面帶出一口清氣，待得出世以後，清氣日漸，濁氣漸生，再加上日日食用五穀之糧，雖然說是生存需要，但對人體的腐蝕卻是日益加深，直至慢慢衰老，壽終正寢。
修真最重要的就是正本清源，返璞歸真，首要就是辟穀之事。初學者法力不深，道行不夠，尤其要少食乃至不食五穀，吸納天地靈氣，餐風飲露是必不可少的。反而是到了金丹境界以後，功法已成，體內自成體系，不必太過在意這些細節。
初學者需要克服人天生的最大慾望——食慾。初學者運氣好的，一個月左右辟穀術就能小成，再加上服用辟穀丹，其實已經可以確保身體所需。不過辟穀丹入口即化，化為靈氣能量運達周身氣骸百脈，人的身體一時間還是不習慣這種變化，所以仍然會有飢餓感。初學者如果忍不住這種感覺，就會偷食五穀，影響到修鍊的效果。
再一個，如果根骨普通，月余來，辟穀術沒有什麼進步，辟穀丹的效果就更弱，食慾這一關將會持續一整個月，不是那麼好挨過的。
段羽他們這撥新弟子，算起來入門也已經有了一個多月。入門之初別的先不說，只教了個辟穀法門，再就是一套粗淺的入門功法。
段羽自己還要好些，原來底子厚，學起辟穀術也很快，就這麼些時間，已經差不多能達到辟穀的境界，只是這麼多年來吃飯的習慣還難改掉。
可桌子上擺放的水果糕點如此誘人，也不知道是被施加了什麼法術，二十多天過去，新鮮如初，讓人見了食指大動。
同室的一黑臉少年，他身體敦實，一副憨厚的模樣，眼睛直勾勾看著食物，不自覺中手已經摸了過去。
「彭大山——！」段羽有氣無力的喝道：「不能動！就差不到十天了，再忍忍，動了就要被淘汰！」
黑臉少年彭大山手一抖，不甘心的收回來。他砸了砸嘴，努力咽下一口吐沫，臉帶悲憤之意，起身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水，兩口喝下去，又噗通一聲坐下。
這個房間裡面，除了段羽和彭大山，還有一個年齡更小的少年。他修為最淺，辟穀丹對他的效果最差，前十天還好，沒費什麼勁就挨過來了，接下來的十天，藥力漸漸減弱，已經不大好受，到了最後這幾天，辟穀丹效果全無，他已經不是「感覺餓」，而是真的餓了！
聽了段羽的話，少年動了動麻木的手指，木然道：「實在不行，淘汰就淘汰了吧，再這麼下去，神仙做不成，可先要餓死了！」
「渾話！」段羽努力提起一口氣，苦口婆心的勸道：「我聽說行百里者半九十，眼看著沒幾天就要過關了，這個時候你要放棄？」
「再說了，說一句放棄簡單，可你想過淘汰以後會怎麼樣嗎？」
那少年兩眼無神，獃獃的道：「會怎麼樣？」
彭大山瓮聲瓮氣的道：「我們兩個，運氣好的話，還能在雜役弟子當中廝混，過個幾年，也許還有翻身的機會。運氣不好，肯定就得離開山門，不知道送到哪個支門去了，從此自生自滅。」
「至於段大哥，要是通不過考驗，恐怕外門弟子的身份也是保不住。」
段羽微笑道：「我倒是無妨，這不過區區第一關，其實考驗的是人的意志。未來我們在修行路上，還不知道會遇到多少艱難險阻，今天不過是嘗一嘗餓肚子的滋味，又不曾遭人嚴刑拷打，如果連這點兒苦也吃不了，豈不是錯過大好機會，白白來這世上一遭。」
最小的少年看起來有些獃獃的感覺，人如其名，就叫做木頭。他艱難的錯開目光，不去看那些瓜果糕點，愣了好一會，才問道：「段大哥，你為什麼要來清源學藝？是因為吃不飽飯嗎？」
彭大山道：「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吃飽飯和來清源學藝又有什麼關係了？果真是個木頭！」
木頭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自小飯量就大，家裡面兄弟姐妹又不少，那日有個道長指點我上了龜船，說只要上了船，以後就不愁吃喝，我就來了。」
彭大山嘆氣道：「你還真是好騙，說有吃有喝你就來了？就不怕遇到人販子把你賣了？」
木頭道：「就算是人販子，總也得給口飯吃吧。我家鄉這兩年天氣不好，不是水澇就是旱災，田地裡面沒什麼收成。雖然官府出了不少力，壓著地主減了不少的租子，可一家數口人，每日里吃穿用度不在少數。我在家年齡不算最大，偏偏飯量太好，再這麼下去，家裡都要叫我吃窮了。」
「再說了，我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到了給家裡出一份力的時候。那天那個道長說，只要入得清源門中，不僅自己吃喝不愁，每月還給銀子，可以託人捎給家中，這種好事，哪裡有推脫的道理。」
彭大山低罵了一聲，有些好笑的道：「居然還有因為這種原因上浮玉山的，我算是見識了！那拉你入伙的道士也還真有意思，當真是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堂堂天下第一大派，正邪兩道不管誰聽了都得豎個大拇指，居然招收弟子用的這等手段！」
段羽道：「那你以為，應該如何？」
彭大山兩個眼珠轉了轉，兩手負於身後，昂首挺胸，努力做出世外高人的樣子，乾咳一聲道：「如果是我，肯定這麼說，今日我清源在此收徒，小兄弟，我看你根骨清奇，天賦不凡，來日必有一番成就，不如跟我上山如何？……」
木頭眨眨眼睛，道：「可我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清源派是什麼……」
彭大山一下子被他咽住，說不出話來——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小白，果然還是隨便糊弄一下比較好！
「哼，你還是吃你的大米飯去把！」
木頭看了看桌子上擺放的瓜果糕點，委屈道：「我倒是想吃，可段大哥不讓啊!」
想了想，又道：「那彭大哥你為什麼上清源來的？難道也是為了吃飽飯？」
彭大山露出嫌棄的表情，見木頭一臉很感興趣的模樣，無奈的道：「我家中殷實，別的不好說，這一輩子不管什麼時候敞開了肚子吃飯，大約還是不成問題的。」
「既然能吃飽飯，為什麼還上山？」
彭大山恨鐵不成鋼的道：「你就知道吃！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機會有多少難得？就算我們今天被淘汰，又或者過不了三關，但只要是從這浮玉山上下去的，從此到什麼地方都高人一等，就算是縣太爺面前，也能有個位置坐！」
木頭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就是村裡秀才說的那個什麼功名利祿對吧？」
彭大山奇道：「你個獃子居然也有開竅的時候？沒錯，只要進了這清源山門，就算學藝不成，再不濟也少不了一世榮華富貴，這是不虧本的買賣！」
木頭道：「可我不明白，既然把我們弄上山來，為什麼又要淘汰掉一部分人？難道說，淘汰掉的那些人是天賦不足？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麼又都弄上山來，直接不要，不就好了？」
彭大山也想不明白，他冥思苦想了半天，不得其法，只好道：「你管這許多做什麼？這種事情，自然有掌門和上面的長老們操心，我們只要聽命行事，好處少不了我們的，也就是了！」
木頭被轉移了注意力，一時忘記了腹中飢餓，他又看向段羽，問道：「段大哥你知道不？」
段羽畢竟是混過大幫派的，算是頗有幾分經驗和見識，來浮玉山這些日子，眼裡所見，心中所想，也是已經有了一些體悟。
在他看來，清源派雄踞浮玉山，派中人才濟濟，高手如雲，更兼人多勢眾，和其餘的一些名門正派有很大的不同。
門派中，以四大長老為首座的真傳四脈，走的是精英路線。四脈真傳，人數稀少，然而個個都是高手，因為他們本身天資卓越，不僅各種修鍊資源敞開了使用，還有四大長老悉心教導，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真是想不成為高手都難！
這等精英教育，正是當今各大門派普遍採取的方式。在段羽看來，這種方式，好是好了，然而有些太過高高在上，不接地氣。別的先不說，精英弟子哪裡是那麼好培養的，從選拔，到培養，再到成材，可謂步步艱辛，一個不小心夭折了一個，多年心血毀於一旦，那是真心心痛。
而掌門親自負責的其餘弟子，包括魚龍院、天梯院、自在院三大部分。
魚龍院，一取魚龍混雜之意，凡新入弟子和雜役弟子，盡歸魚龍院管轄，二取鯉魚躍龍門之意，若是有表現出眾，又或者境界突破的弟子，有機會脫離魚龍院，進入天梯院。
天梯院，分為上天梯和下天梯兩部分，分別對應內門和外門弟子。天梯院每月分上下天梯，分別進行挑戰排名，排名靠前的，不僅可以獲得更多的資源，還有機會獲得門內前輩單獨指點。
相對應的，就有兩張天梯榜，分別是天梯榜上部和天梯榜下部。下部前三名，每月都可以選擇是否挑戰上部中的人，被選中者不得無故拒絕。如果挑戰者成功，將自動成為內門弟子，並和失敗者對換榜單排名。
這個規則，同樣也適用於相同榜單內的弟子，勝利者將取代失敗者的排名和地位資源等等。
而天梯榜上部的前三名，則有挑戰門內任何一名金丹弟子的權利，只要勝利，就可以進入自在院。自在院其實就是掌門沈相言自己帶的真傳弟子，不過作為一派掌門，他是非常忙碌的，基本沒有時間來教導徒弟。
所以這自在院，確實很自在，基本上就是全靠自學，偶爾能得沈相言指點一下。這樣的情況下，很多年以來，基本無人願意進入自在院，反而自請加入四大真傳支脈，時間一久，大家也形成了習慣。
在段羽看來，正是清源派這三院四支脈的制度，才保證了高端頂尖力量不缺少，又兼具低端武力充沛，天下無人能及，這才坐穩了天下第一大派的位置。
就算是在魚龍院也混不下去的弟子，還有在外面的支門分堂可以去，浮玉山就是清源派的心臟，外面這些支門分堂就是清源的觸手。別的門派當然也有類似的布置，不過遠遠不如清源做的如此熟練老道。
段羽這麼一分析，彭大山若有所思，覺得很有道理，頓時就對段羽佩服了幾分，而木頭還是似懂非懂，這也難怪，他畢竟年紀尚小，一時之間還想不到太深。
段羽見木頭有些懊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想那麼多，那些事情，確實也和我們沒有多大的關係，眼下你還得控制住自己，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段羽這麼一說，木頭又想起腹中飢餓之事，看著仍然鮮翠欲滴的瓜果，他覺得肚子更餓了！